四人从沉央身下走过,竟是未觉察到头顶有人。以沉央如今之本领,若是敛尽气息,便连李行空也轻易觉察不得,何况这淮南三友。待四人走过,沉央悄无声息落在廊上,回眼望去,只见安庆绪进了西面厢房,淮南三友坐在屋外石桌旁边饮酒。
若要去西厢房,便是以他的本领也必会被淮南三友觉察,沉央十分为难,若是硬闯,他自忖这淮南三友拦他不得,但必会惊动旁人,若是把漠北妖道等人招来了,那后果不堪设想。这时,那只黑猫在墙角下打了个转,窜到廊上,翘着尾巴在他腿上擦了擦,然后一溜烟朝东面窜去。
沉央心头一奇,暗想,方才安庆绪说这黑猫是人心爱之物,那多半便是西厢房里的人,都说老马识途,这黑猫指不定也识途,当即跟去。黑猫在草丛里窜得一阵,突然来到一处小门,嗖得一下窜了出去。沉央不及多思,也即闪了出去。
刚一出门,突闻冷香阵阵,举目一看,但见门后是片院子,遍植梅花,如今正是凛冬季节,梅花开得姹紫嫣红,冷香便是由其而出。跟着黑猫穿出梅林,避过几名宫女,往西一绕,已然来到西厢房背面。黑猫跳到背面窗户上,喵喵喵叫了几声,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从中伸出一支雪白柔夷把黑猫揽了进去,然后把窗户闭了。
沉央大喜,蹑到窗下,侧耳一听,就听安庆绪道:“这黑猫性子极野,昨日便险些抓伤了父亲大人,你当好生管束才是。”
“它只是个畜牲,我如何管束?”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冷淡无魂,但却颇是好听。沉央心想,这女子不是盈儿,多半便是宫女们说得那位可怜女子,被安氏父子欺辱,她这是在说猫,还是在骂安禄山是畜牲?啊,定是在骂安禄山。
屋内一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安庆绪叹道:“你说话当得小心才是,若是教父亲大人听了,那,那你还要性命不要?”
女子道:“左右不过一死,沈珍珠一直便在等着那一天。”顿了一顿,又道:“城破之日,我便该死,但我自小怕痛,想死又不敢死。”叹了口气。
沉央也是暗暗一叹,在范阳时,他便知道安禄山定是一个食色忘性之人,要不然,岂会觊觎杨玉环美色,弄了一个假的环儿充数。这沈珍珠落在他手里,又岂能有好?说起来,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妇人最是凄惨。
安庆绪道:“攻下了洛阳,李豫弃你而走。我只恨自己慢得一步,未能早些见到你,要不然,也不会让父亲大人瞧上了你。你且放心,父亲大人意在天下,这洛阳他待不久长,必会去攻取西京长安。到得那时,我自会设法令你逃脱生天。”
“世人都说蝼蚁尚且偷生,但似我这般活着,又有甚么意思?”女子幽幽道。
安庆绪顿了一会,说道:“你切莫自哀自怨,李豫弃你,我绝不弃你。你也等不了许久,不几日,父亲大人便会去攻取潼关。国师等人已先去一步,只等讯息传回,便要攻取。那时,父亲大人定会命我留守洛阳,我便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沉央心想,安禄山说得国师定是漠北妖道,怪不得在城中并未见得几个天地盟的人,原来是去潼关作乱了,嗯,兴许还会去长安。天地盟虽是能人异士众多,但长安是万国之都,宗圣宫门人弟子上千,鸿胪寺中本领高强者也比比皆是,就算上官正亭死了,还有长孙熙月等人在,况且天策府的诸位游侠也非等闲之辈,漠北妖道想要倾覆长安也非易事。
长安若不陷落,安禄山就算得了洛阳也难长久,大唐数十万边镇雄军杀来,又是民怨滔天,即便他有二十万虎狼之师,又能撑得几年?
“之后呢?你是容我离去,还是像养猫一般,把我养起来?”沈珍珠冷声道,黑猫叫了一声:“喵。”
这下,安庆绪过了许久才道:“我若容你离去,你是要去寻李豫么?”
沈珍珠没有说话。安庆绪又道:“城破之日,他只顾自己活命,何曾想到你来?我一心一意待你,为了你,宁愿得罪父亲大人,你,你竟还要去寻他!”越说越怒,声音也越来越大。
“唉……”沈珍珠叹道:“我怎会去寻他?似我这等女子,早就该死了,哪能去寻他,让他受天下人耻笑。”
沉央听得心头一悸,暗道,李豫弃她而走,她却仍在替李豫着想,不去寻李豫,只为不让天下人笑他。
“你,你,你……”安庆绪大怒,紧跟着,便听屋内哐啷一声响,显然是花瓶等物坠地。沉央怕安庆绪大怒杀人,也顾不得许多,扣了一张清明定神在手,正要推开窗户打去,突见那窗户并未闭严,尚留一丝余缝。从缝隙处看去,便见安庆绪已把沈珍珠扑倒在床,正行胡乱亲吻。
沈珍珠一动不动,任其兽行,右手却从枕头后面摸出一柄利刃,猛地向安庆绪背心扎去。
就在这时,安庆绪突然一扬手,抓住沈珍珠手腕,用力一摁,短剑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安庆绪扬起手掌,想要扇沈珍珠耳光,但终是未能下手,挺起身来,怒道:“你竟想要杀我!”
沈珍珠道:“你们安氏父子,我都想杀。奈何我却杀你们不得。呵呵,如今你还想养我么,沈珍珠便如那猫,逼急了也会杀人得。”笑得极是凄楚。
安庆绪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短剑,说道:“你想杀我不打紧,若是想杀父亲大人,那便是神仙也救你不得。”捡起地上短剑,气冲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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