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美人窈窕独立,迎月而立,回眸且是眼波涟漪,眸光潋滟,茕茕而立如素梅初绽。
那人手持清脆细竹制成的长笛,清铃的乐符自她浅薄的唇色流泻开来。
郁烨不得不承认,长玥这个女人,无论是什么衣物都几位称她,若是衣着鲜艳,她便昳丽绝伦,若是身着素净,她便气质清绝,说到底,还是她那张脸生的好。
人皆愿趋美,所以长玥这幅外貌,使得大多数人都愿意同她清净,却殊不知这人外壳子底下藏着的内在是多么小家子气且臭脾气甚多。
而此时的谢予迟似乎察觉有人靠近,便缓缓放下竹笛,转身望去。
越过谢予迟那双此刻看到郁烨出现而晦暗不明的眼,以及突然冷疏的气氛,郁烨将视线放在了他手上用新竹制成的笛子上。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祸害孤的湘妃竹,皇妹可真是好兴致。”
依旧是那般嘲弄的语气,谢予迟似乎也习以为常,他微扬了唇角,仿佛方才他对郁烨的那一份冷意从未存在过,接着,他轻轻抬手,将手里的笛子丢向了郁烨。
郁烨轻松接过,不禁开始打量起这只相对简陋的竹笛来,笛孔应是他用小刀旋刻出来的,孔内还留着被破开的细小残茎,但是笛身匀称,音孔圆滑且排列整齐,若这笛子只是他随手一做,那不得不说他那手艺是极好的。
得了笛的郁烨将它握在手里捏了捏,摇头道:“孤不会。”
这音律之事,她是个实实在在的门外汉,一窍不通。
“皇姐想学吗?”谢予迟走近,同郁烨只余下一拳之隔,他又无心瞥见郁烨敞开衣襟里突兀锁骨处的那颗红点小痣,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耳尖微红起来。
不想,郁烨刚想拒绝,却在抬头之时陷进那精致眉目下的滟涟凤眸中,不禁噎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得移开视线,磕磕巴巴的吐出话来。
“你若是教,孤也愿学的。”郁烨低头,羽睫投下一片光阴。
谢予迟突然反应过来,便微微退后一步,笑意微敛,沉默片刻的他嘴唇轻启,道:“那同我做个交易如何?”
听到这话,郁烨谨慎回问:“什么交易?”
谢予迟嘴角牵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道:“不如……皇姐就告诉我,你是如何将宋澈除去,又是怎样令那般重视家门清誉的宋敬瑜找上门去讨要说法的?”
“这般的能耐,我自是要讨教一番。”
这话一出,郁烨立刻抬起头,目光中写满了惊讶与错愕。
见谢予迟定定的望向她,神色没有丝毫迟疑,郁烨便知晓,自己身前这人,恐怕是知晓了一切,而那次晚上书歌去皖香苑之时被撞破,就是让她寻到的突破口。
“不愿说吗?”
谢予迟眸色渐寒,擦过截然不动的郁烨身侧,没有半点停留,就直接朝着竹林旁的石凳走去。
“那皇妹便斗胆猜测了。”
见郁烨不说话,谢予迟不紧不慢地开口:“事实上,皇姐并未插手一切,只借两人之手,便要了宋澈的命。”
郁烨捏紧了手中的竹笛,脸色愈发沉静,她缓缓转身,朝着谢予迟的方向勾唇浅笑道:“继续说。”
“斑褶菇粉。”在郁烨的注视下,谢予迟从袖中拿出一只浅绿色的荷包,放在了石桌上。
“斑褶菇可致幻,本来此物若是用量微弱也只是令人恍惚出神,但若是人长期佩戴,再加上心里作用,可以看到些什么,那就随人心绪而定了。”
看着那桌上静静躺着的荷包,郁烨眼神一凝,心中涌现起促狭的紧张感,可她表情依旧坦然,同平日并没有什么变化。
“皖香苑花魁洛凝,出身绝风药谷,对所有药材了如指掌,调香制药更是天下一绝,只是她来这京雍刻意隐去了身份,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既愿意为你制药,又心甘情愿帮你哄骗宋澈日日佩戴那荷包,帮你从这嫌疑中摘得干干净净。”
“不错。”郁烨笑意愈深,眼底氤氲着一层翻涌缱绻的情绪。
“接风宴那几日,宋澈精神状态已明显衰弱,想必是斑褶菇粉已逐渐侵入他的心脾,影响神识,那时的他已经虚实不分,然后经同他私会的宫女略为‘装扮’,加以暗示,宋太史之女鬼魂复仇的计划便可完成。”
“你从何处得到这荷包的?”郁烨突然询问出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谢予迟的方向,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噗嗤一笑,言之凿凿道:“偷入太医院?皇妹可真是好本事。”
原以为长玥会产生些局促的情绪,但没想到的是,他却是神态平静,倒是越发的坦然,就好像他做这事十分光明正大似的。
“你尽可拿去刑部,将一切告知于他们,放心,这么大的罪,郁广冀不会胀昏了头去保孤。”郁烨这简单的一句话,其间包含着的讽意却异常明显。
“那荷包掺着的斑褶菇粉早已被水冲散,如何可验。”谢予迟反驳。
看着郁烨默然的表情,他突然停顿下来,沉默不言。
两人僵持许久,谁也不愿再度开口。
紧接着,似乎是为了故意打破沉寂,谢予迟轻声说话,只是他随之而来几句话,让郁烨不由得呼吸一窒。
“同上回你派人刺杀我一般,总会有人替你担罪,你恐怕不知那郁广冀口中的喀什努流寇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抓捕的顶罪之人,其实是上逃京雍,来自南越闹了春旱的无辜难民。”
郁烨脸色发白,握住青竹笛的指骨因用力过猛而勒紧突起,谢予迟的语调平平,但却比他直接质问指责郁烨还要令人的难堪。
“那宫女也是,不知是出自威逼还是自愿,选择保你而自尽。”谢予迟站起身,慢慢走到已经身体僵硬的郁烨身边,低下头将她的手掰开,拿走竹笛,取而代之的是将那还带着泥渍的荷包放入手掌中。
“郁烨,景宁公主,你到底还想在身上背负几条人命?”
“宋澈你要除去,难道仅是因为他会成为你搅弄朝堂,参与党争的绊脚石?”
话音未落,谢予迟便感到自己还未抽开的手被紧紧攥紧,他目光不顺的迎面对上郁烨血色尽失的面容,同她暗下来的眸光撞在一处。
须臾之间,只见她嘴唇一张一合,艰难吐出几句话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用大义凛然的语气指责我?”说话间,郁烨突然甩开了她握住的手,直至竹笛从谢予迟指间滑落,坠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郁长玥,我不知你曾生活在何种情势之下,但是做人刀俎下鱼肉,即刻便会被人剐肉剔骨的滋味,你,尝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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