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的心还在天鹫镇，连划小船的陈老都有点想念。还好，天地无声时，有蛮子来陪。

怕她死了，郎平又把篮子打开来看，这小东西好像睡了，竟用一只脚站着，郎平甚奇，鸟族确与人不同，站着睡。想想，啃了一些干粮，心中念起师父的交待：带一颗人头，给老窝头的笑主人。

此程若非不得已，不要显武功。清风师父如此慎重又祕密，不知何故？罢了，梦里问吧，郎平睡了，蛮子也睡了。蛮子梦到被风吹落地，蚂蚁咬得它半死，还好最终被救，只是晚餐难吃地很，希望明天的食物能进步一些。

郎平没梦见师父，却做了一个老梦，梦中他处在一个盒子里，全身都不能动，他在盒里想睡，想说睡了要做个好梦，至于怎样的梦是好的，就不记得了。

喊醒郎平的是鸟叫声，篮子里的蛮子吵得很响，拍着翅牓张大嘴，看来是饿了，虽然郎平喂得粗鲁，这不是人吃的粥也够难下咽的，但没有一帮兄弟姊妹来争抢，总算可堪安慰。

这鸟果然头脑简单，她一饿就是张大嘴叫，喂她第一口，会慌忙吞下，第二口，会拍几下翅牓，第三口她多半吃不完，第四口她就不会肯自己张开嘴。饱了，她就睡，有时一只脚站，有时两只，篮里都是她的软屎。

郎平做了一个深一点，又硬一点的篮子，中间横插了一根细竹，蛮子聪明，就站在竹，等篮里屎多，郎平便把篮底浸在河里洗，这鸟也不怕，不过看来她是不喝水的。每两三个时辰，这鸟总要吵一回讨吃的，但天一黑她就要睡觉。

于是，郎平背着包伏，手拎着蛮子，顺着南沟河前行，越走人越少，路更难，饿的时候打只獐子，或捉只野兔。郎平心想，他宰的兔子可多了，怎从来没想过养一只来相伴？这问题好像从没在他脑中出现过，想想真难回答。他几个玩伴里，好像就他杀兔子不会皱眉头，现在这个心硬的人却对蛮子这样温柔，实非有理可循。

这样过了约十日，小鸟儿蛮子羽翼渐丰，外层的乳毛只剩薄薄一层，看来郎平给的食物虽然难吃，但她总算活了下来，现在若有蚂蚁来欺，恐怕会被蛮子虐死。一人一鸟在这路途之中相依为命，郎平见她时时拍着翅牓，白天睡的时间也少了，看来快要飞起来了，便常把她放在肩，让她学别的鸟儿做。

果然又过几日，蛮子在郎平肩翩翩飞起，她稳稳地降落在一个小树枝，想想又飞回郎平肩，这个褓母高兴地把近日赶路之苦全忘了。蛮子羽毛整齐，越飞越稳，便渐渐不用喂，她自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郎平心想，也许这时她就肯吃毛虫了，只是终究没试。

这日幸运之事不只如此，山野之间，遇见了一个猎户，问他汉中多远，说再十日可至。如此说来，从天水往汉中，是三十多日的路程。这猎户知他的来处，佩服不已。

也许受了蛮子的影响，就有一日，郎平梦见自己在飞。梦中他与雪娇跟阿秋、韦霸、宏子又聚在一起，说后山积雪甚厚，若能到山头，从面往下滑，必定好玩地很。说着说着，郎平背向后躺，脚一放，便那样倒着飞了起来，他背向后山高处飘去，想说到了山顶，便可以向下滑雪，他就要跟雪娇报告这样有多好玩。

只是他可以天飘却不知怎样落地，到了山顶，心中犹豫之时，场面就转到别处去了。醒来之后大半的梦都忘了，只那个在空中飘浮的滋味还有印象，这样的经验趣味无比，只可惜时间短了些。

待郎平到达汉中，蛮子长的跟成鸟一样，有巴掌大了，成天在他身旁飞来绕去，只晚这个也想在天飞的主人才把她放进篮中休息。

这日风和日丽，天无片云，他在客栈中点了好些面条蔬菜与牛肉大吃一顿，还请店家帮他准备干粮。此行再往葭萌就笃定不少，沿着汉水游山谷而行，西南向，最后往南转向嘉陵河谷就可以到。

郎平吃饱了，出门放开了蛮子，现在他脑中想的，是要到哪里去弄颗人头？这他在途中曾想过，但此地人生地也不熟，先看看，有没地痞流氓还是江洋大盗？这样取了一个脑袋来，就不会心中不安。

记得两年前天鹫来了一伙人虫，在那里耍了五天。有开铺子做生意的，在市集里卖肉卖小东西的，都被这伙人催着讨“保钱”，这事雪娇跟韦霸都亲见了，郎平也不待吩咐，晚潜了过去，面对面，把他们老大的人头扯了下来，挂在他们门前。没到隔日，这班人就吓地连滚带爬地溜了。

那日晚，清风师父问郎平，“是你？”郎平点头，清风哈哈大笑，只说，“别让你师叔知道。”其实这事不麻烦，要小心的，就是莫让喷出来的血弄脏了衣裳。

郎平突想到一件事，取得人头，该用块布包起来，便招了蛮子，到街寻找。街人多，一下找不到卖布或卖瓮的，此时蛮子又吉尔吉尔地吵着要出篮，郎平不愿，人这样多，让她飞出去了，就会有好多人抢看，麻烦不已。

还在观望时，忽听到一阵人声，转头一看，五六个随从样子的人，正骑了马，跟在一个大男孩之后，吆喝着众人闪开。郎平问旁边路人，这大男孩是谁？旁人甚奇，连张家大少都不认得，你必是外地人吧？郎平回答，我确是外地人啊。这里这样吵，罢了，别处去寻吧。郎平走到人少的地方，把蛮子放开，她绕了两圈，便飞远去找谷子。

走没一下子，郎平一眼看到一个小铺子，里面好像有几幅簑衣，这倒好，用这东西来装人头，若遇雨还可派用场，郎平要挑个大的，正选之间，就听蛮子急急的叫声，郎平抬头，心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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