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独孤部到底有多远,这都七八天了,怎么还不到?”拓跋珪一行自云中城出发,行经诸多小部落,却迟迟不见独孤部的影子,漫长的跋涉令他心情烦躁,因而发问。
然而每当他问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到独孤部,母亲总是笑着说快了快了。
这次终于不同与以往,贺兰明月第一次正面回应了拓跋珪的疑问,她的声音很是柔和:“独孤部常居高粱河下游,其地距云中城三四百里,若是路途顺利,再有一两日就可以抵达”。
这是近两年来拓跋珪第一次见到母亲发自内心的笑,他知道她开心的原因:刘库仁是拓跋珪的表叔,待人有礼,抵达独孤部后再不用担忧母子三人的性命安危。
“高粱河?这个名字好熟悉,莫不是车神兵败的地方?”拓跋珪手拍大腿,喃喃道。
贺兰明月听到拓跋珪话语中的“高粱河”,将话头接了过去“说来这高粱河与你也颇有渊源,当年我随拓跋部迁徙高粱河途中,便是将你生在了高粱河以北百里的参合陂”。
“母亲你可别讲那些神异,这些年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拓跋珪不待母亲讲完便打断她的话语,引得她阵阵白眼。
关于拓跋珪身上的神异事件他本人是不信的,什么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梦遇神灵,巨龙伏身;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在他看来都只不过是统治者为了鼓吹“君权神授”罢了。
自亘古以来,世间有且仅有一位真神,那就是——大魔法师。
“为娘说得全是真的,你是不是体重成倍于同龄人,你是不是宽额头,大耳朵?”见拓跋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贺兰明月挑眉发问。
拓跋珪不知其意,老实作答“是,可这与那些异像有什么关系呢?”
“广颡隆准,骈齿重瞳大耳;自古就是帝王的面相,吾儿独占其二,自当有一番成就”。
拓跋珪听罢淡然一笑,摇摇头表示不信她的这份面相说。
明月见拓跋珪不信,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说道“真也好,假也罢!娘问你,你将来长大,想不想恢复祖宗的基业?”
“想”拓跋珪不假思索答道,他不但想恢复代国的旧疆,还想建立更大的功业。
“那你凭什么让人追随你?”
拓跋珪不答反问“凭我的勇武,智慧,不行吗?”
“普通的牧民哪里有那样长远的目光呢?他们只会看到眼前的尺寸之地”。
贺兰明月揪起拓跋珪的耳朵,语气有些不悦“燕长史、长孙肥、穆崇等人为何拼命保护我们母子,难道仅仅因为他们的一腔忠诚吗?你错了,这是因为你身上的种种神异令他们看到了代国复兴的希望;你现在鄙薄这些异像,实际上是自斩爪牙,猛虎失去爪牙,就会被隐藏在它身边的饿狼扑杀;你明不明白”。
或许是贺兰明月觉得自己之前的语气过于严厉了些,此刻又温和教导起来“刘邦、刘彻、刘秀,哪一个不比你聪明百倍,他们为什么还要宣扬那些祥瑞呢?”
拓跋珪细细思索一番,也深以为然,便垂头不语。
“你也到了该学习弓马武技的年龄了,等到了独孤部,娘便找人教你习武;彼时文学却也不能荒废,若是只习武不习文,顶多就是冒顿,檀石槐这样的草原霸主;只有文武并重,才有可能像慕容氏,苻氏一样;为娘字字皆是肺腑之言,望我儿慎重!”
“娘知道让你承担这些太不公平,可谁让你是拓拔寔的儿子呢?”
拓跋珪感受到贺兰明月话语中的舔犊之情,像是有什么东西触及到心底的柔软,他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心中暗暗感激“有这样一位才具非凡,智慧过人,对子女关怀备至的母亲,真好”。
“阿母,为何不见郎中令?莫非他是被秦军杀害了?”拓跋珪想到之前随行的文士许谦,此行却没有见到,心中颇为疑惑。
“娘听人说,许郎中是被苻洛带走的,他临走前曾托长孙肥转达给你一句话”。
“他说什么?”拓跋珪追问道。
贺兰明月神情肃穆,一字一顿道“他说他盼着你举旗的那一天”。
“忠贞之士,何其多也!”
拓跋珪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位颔下长须的中年文士,只希望自己能够不辜负他的祈盼,也希望二人还有再见的一天。
……
献明皇后贺兰氏,父野于,东部大人,少以容仪选入东宫,生太祖。
——《魏书》皇后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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