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一呆，忽又笑道：“沉央知道啦，再不敢莽撞行事。盈儿呢，盈儿，盈儿”唤将起来。

若是以往，听得他唤，盈儿必会立即出现在他眼前。可是今日，他唤了七声，却不见盈儿进来。又等了一会，他突然两眼一直，脸色煞白，哇地喷一口血来，又是晕过去了。

见他吐血晕倒，程玉珑神情稍微一松，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令他盘腿而坐，自己坐在他身后，双掌抵其背心，助他调息纳气。

小半个时辰后，程玉珑把沉央扶躺在床，走到屋外，对阿里娅等人道：“已无大碍，只是太过伤心伤神，需得将养些时日。”

众人齐齐松得一口气。

莫须有道：“那大师兄可知盈儿不在皇城？”

程玉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此后数日，沉央一直昏睡不醒，盈儿仍是杳无音信。程玉珑并未回程府，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把沉央扶起来，助他调息。到得第五日，长孙熙月三人回来，闻听盈儿不见了，沉央又昏迷不睡，心头俱痛。

便如阿里娅所说，天地盟中人十之都已消失无踪，长孙熙月寻了七日，仇人未能寻得，却在十里铺往东五十里处，寻得上官正亭尸身。那尸身早已被豺狼啃得七零落，若不是尸体手指上的铁板指，身份难辨。

那铁板指本是李隆基佩物，上官正亭助李隆基平定太平公主叛乱有功，大功告成当日，李隆基取下板指，亲手替上官正亭戴上。得闻上官正亭身死，李隆基勃然大怒，传今天下，天地盟为妖人邪盟，人人得而诛之，又任长孙熙月为鸿胪寺上卿。

沉央昏迷不醒，自是不知天地时辰，茫然醒来时，只见程玉珑坐在床边，与前几日一模一样，他茫茫失失，浑然以为还是那一日，愣愣道：“盈儿还没回来么？”

程玉珑摇了摇头，并未说话。这时，阿里娅端着汤药走进来，程玉珑伸手接过，说道：“你伤得太重，已睡了七日。”把沉央扶起来，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几口气，凑到沉央嘴边。

沉央背靠着她柔软身体，嗅着她身上冷冷清香，心头却空空荡荡，十分难受，喝了两口药，蓦然一抬头，见她容颜憔悴，心下一惭，说道：“多谢你啦。”

程玉珑默不作声，喂他喝完了汤药，又把他扶着躺下。此后几日，程玉珑一如往常，助他调息纳气。沉央神志已复，伤势见好，但却再也没有说过支言片语。

半个月后，沉央伤势尽愈，一身本领也复得三四成。这一日，程玉珑助他调息已毕，轻轻说道：“盈儿是大福之人，又具大智大慧，定会逢凶化吉。”

沉央神色一震，动了动嘴唇，仍是没有说话。程玉珑轻轻叹了口气，朝屋外走去。天色渐入冬，屋外飘进来一阵冷风。沉央颤了一下，走到屋外，坐在台阶上，拿着糖葫芦。

“唉”一声长叹响起，沉央怔怔看去，就见长孙熙月朝他走来，坐在他身旁。

“天大地大，人有千千万万，妹妹心里却只你一人。可叹你始终不知。”长孙熙月忽然说道。

沉央听得一呆，朝天上看去，天白如纸，冷风簌簌，他突然想起四年多以前，他与盈儿刚到长安，那时漫天飞着鹅毛大雪，盈儿冻得满脸通红，但却无忧无虑的跟着他，他去哪，她便去哪。如今，天地依旧，大雪将至，盈儿却又去了哪里？

“我要去寻她，我要去寻她。”

沉央把糖葫芦插在腰上，猛然起身。长孙熙月道：“天大地大，你要去何处寻？”沉央道：“莫论天大地大，莫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寻到她。”

“若是寻不到呢？”长孙熙月道。

沉央一怔，惨然一笑：“终我一生，总能寻得到。”

“她，她多半去了漠北。”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沉央回头便看见程玉珑站在廊上，仙子容颜憔悴，但依旧美得不可方物。沉央闻言一愣，心头莫名一松，忽又一紧，问道：“你怎知她去了漠北？”

“因为薛颖真在漠北。”程玉珑看着天上浮云，缓缓说道。

“薛颖真，薛家小娘子？”沉央大吃一惊。

程玉珑回眼看他，淡淡道：“世人都说你英雄了得，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更有人说，天上有没有神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有人能成仙得道，那便是你。为何你却如此愚钝？晦明禅师要害你，立即便死了。薛暮容要害你，立即便身败名裂，难道这当真是天意么，或是沉央师宅心仁厚，万事自有人助？”

沉央心头一凛，忽然想起一事，便道：“我分明看见薛家小娘子已然在洛阳嫁人生子。”

“眼见未必是实，耳闻也未必是真。”长孙熙月道。

沉央一呆，程玉珑又道：“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在紫阁山开山立派，她听见人要害你，便甚么也不顾了，来为你弹琴？”

沉央道：“可我分明”

“我知道，你分明看见她嫁人生子。”程玉珑打了他的话，继续道：“那日她临去时，弹得是广陵止息，你可知那广陵止息因何而传，又为谁而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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