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家宗祠的中堂内,吴乾三人歪歪斜斜、不人不鬼地坐在椅子上睡得得正香。内堂突然传来一声响,身心憔悴的六子从睡梦中猛的一阵惊醒过来,看着这漆黑的屋里,不由得心生恐惧;他定一定神,听得鼾声此起彼伏,便也胆大了不少:“乾哥!乾哥!快醒醒,里面有动静!”
“你喊个锤子喊,大半夜的!”好不容易睡着的吴乾被叫醒不由得怒从中来。
“乾哥,你听——”六子又听得一阵沙沙作响,顿时心生胆怯。
“切,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些老鼠嘛!有啥好怕的,瞧你个熊样,睡觉!别叫了啊!”吴乾不屑一顾,全身皮肤火辣辣的痛,那还有什么心思聆听响声。
“里面放的都是他们赵家死去的人呢!会不会有鬼呀?”六子心想着,全身毛骨悚然起来。
“我咋啥也没听到!有个球鬼呀!”不耐烦的吴乾闭上眼想继续睡大脑里却乱七八糟的。英子给他喂水的画面再次在他脑海里浮现。他深深的沉醉在其中,努力回忆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那笑中带怒的脸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嘴角不禁露出微微的笑容。
“你个鸡儿!这皮都快掉一层了,你吵吵个啥球!有鬼又能咋滴,还能把我们哥几个吃了不成?回头老子一把火把他娘的这儿全点了,不然难咽我心头之恨。”吴勇被吵醒,心中愤愤不平。他早就想好了,等日后有机会定要一把火把他们这赵家庄烧个精光,以报今日之仇。
“啊……我的耳朵——什么东西?”吴勇一手朝耳朵拍去,什么也没拍到,不知被什么咬了一口,鲜血直流,顾不上全身的皮痛,直愣愣地跳了起来。
“勇哥,你别吓我!”六子提着悬着的心被吓得不轻,感觉脊背隐隐发凉。
“你两个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吴乾按耐不住心中的烦躁,更加讨厌他俩将自己的美好思绪打乱。
六子觉得屋内好像有千万只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用手摸索着朝吴勇靠了过去。正当此时,一阵扇动的风声从他耳边“嗖——”的一声越过,吓得他七魂出窍,跌倒在地。他喃喃地问:“勇哥,不会真的有鬼吧?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飞过!”
跌倒在地的六子,摸着吴勇的脚往上站了起来。哆嗦的他一把抱着吴勇,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的福星。
“去去去,别恶心我!抱得我好痛知道不!”吴勇一把推开他,不以为然的又坐了下去。
在这个令人难以入眠的夜晚,六子担惊受怕,吴勇却想着如何报仇雪恨,而吴乾则暗暗地惦记起了心里的姑娘……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空渐渐泛白,屋里也逐渐亮堂起来。
……
十来个赵家小伙有说有笑地朝宗祠走来,议论着昨晚的那些所见所闻。一看便知他们是来押吴乾他们前去各村各寨游街的队伍。其中一个小伙还扛着一块大大的木牌,木牌上面用苗文写着:“严惩偷盗,以儆效尤。”
赵福强领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小伙将吴乾三人捆住双手,三尺间距地串绑在一根棕绳上。
经过一翻折腾和准备,游街的队伍整装待发。
一手拿锣,一手持锤的赵老八排在最前;一个双手举牌的小伙紧跟其后;接着是串绑在一起的吴乾三人;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出发了喽!”随着赵老八畅快淋漓的一声呐喊和一锤震耳欲聋的锣响,抖动了队伍里所有人的神经,浩浩荡荡的游街队伍朝庄外走去……
人未进村,锣声先到,引得吴家沟的娃娃从四面八方的巷子里跑出来看热闹。在家闲着的长舌妇和老翁也都挤在道路两旁,看到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吴乾他们,有向他们打招呼的,也有充满同情可怜的、更有窃窃私语说闲话的……总之啥样的人都有。
看着乡亲们异样的目光,吴乾心里顿感羞愧不安,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我吴乾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一雪今日之耻。于是他鼓起勇气,朝道路两旁的乡亲们不停的鞠躬赔礼道歉:“各位父老乡亲,对不起!我们今日给吴家沟蒙羞了,我吴乾在这给你们赔礼道歉了!”
六子和吴勇看到自己的领头大哥都这般虔诚地向乡亲们赔礼道歉,也就自惭形愧地随声附和起来。
“游街了,游街了,从今往后,苗疆子孙,切莫偷盗,族规不容,今此一例,以儆效尤。”赵老八十步一锤,五步一棒地敲着锣,欢快地叫喊着玉虔叔教他的游街口号,一时间整个吴家沟的角角落落也就传开了。
“你这个报应,天天到处跑,现在好了吧,被抓起来游街高兴吧,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拿着吓鸡棍(农村一种驱赶鸡鸭的竹棍,下面一段的竹子被破碎开成条状。)挤开人群,朝六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去。
赵福强于心不忍地急忙上前去劝阻,一把抓过男子的手:“吴伯,昨天已经被惩罚了,你看这全身都是蜡泡呢!就消消气吧。”
正当此时,一个满脸担忧的大妈走了过来。双手抚摸着吴勇的脸,眼含热泪地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突然他朝排头的赵老八撕扯而去:“你们这天杀的,怎么这么狠心呀!至于把人弄成这样吗?还要游街!我跟你们拼了!”
发生这事大家都始料未及,顿时人群骚乱起来。
游街的队伍灰头土脸地牵着吴乾他们,好不易摆脱了吴勇阿妈的纠缠。
赵老八被抓得满脸血印,衣不蔽体,心里憋屈地骂道:“真他妈的泼妇,怪不得生出这样的杂毛(方言骂人的话,与杂种差不多一个意思)。”
吴勇听得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老王八,你骂谁呢?你个杂毛老子早晚弄死你!”
……
快要走过吴家沟了,在大石墩旁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的像一个泪人,向吴乾扑了过去,抱着:“哥,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极了,你没事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妹,别怕,哥哥没事,一两天就回家了。哥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有啥事去找你华哥帮忙!”吴乾微笑着安慰妹妹,心中充满了愧疚。
“华哥一大早给我送来了一只他套的野兔,挑着一担东西去镇上换钱去了,说要给你交罚款来着。哥,这痛吗?……”小姑娘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更是悲从中来。
……
游街的队伍出了吴家沟,翻山越岭,走村串寨,在苗疆的各个角落敲着锣、喊着游街口号,好不疲惫地游走了一圈,引得整个苗疆议论纷纷。
疲惫不堪的游街队伍,散乱地坐在山巅的山路上小歇。天边泛起层层火烧云,落日放射的余晖穿过夏日的层林,微风拂来,送来阵阵清凉。
天色渐渐黑将下来,借着黑夜的余光大家摸索着继续赶路。为了能尽快回到赵家庄,他们选择了一条近路。山路崎岖不平,从悬崖深谷间穿过。
大家前呼后应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走。突然,人群中传来“啊”的一声。
“不好!有人掉下去了!”一人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是谁掉崖了”赵福强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心里咯噔一下反问道。
“好像是六子”有人答到。
“六子”
“六子……”
大家叫喊着,已没有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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