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普遍意义上的底层百姓都能有口饭吃,那么这些流寇首领就是再有扰乱一方的本事,也顶多就是一个个山大王罢了。
断不会成为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的农民军领袖。
这是时势作祟。
而打造出这个糟糕时势的,貌似是连年的天灾,其实是那些名为帝国的管理者,却又对帝国不负责任的利益集团。
利益集团损公肥私,不拔一毛,其贪婪程度和恶劣程度已经到了没人能管,也没人敢管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对于民生问题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的原因所在。
既然是治标,没有除去病根,那帝国目前对内部所取得的所有胜利,都只能算是昙花一现,断不能长久。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场规模更加庞大的农民起义正在酝酿……
这些个道理,连生活在南京郊区的农民王五都粗略晓得,某些脱离了生产的读书人却不明白。
日头到了最酷热的时候。
王五跟自己的女儿在路边的石墩上已经坐了一上午,期间水米未沾。
想带着女儿回家去吃点东西,又怕这一走错过了买主,兴许今天便把女儿卖不掉了。
又想着要是不走,而在下一刻就遇到肯买自己女儿的人,这一分隔,到死都恐怕不能再相见,鼻头就又是一酸。
他抹着眼泪,悲愤的对女儿说道:“丫头,你别怨我,实在是没法子了,爹才只能狠下心把你卖了,要不留着你,咱一家都得饿死……狗日的张献忠没种!听说往四川那边跑了,他要是往南直隶来,爹就是为了你们,也得随着他跟狗官们拼一把啊!”
他的女儿,一个瘦瘦小小,面带菜色,发质枯黄的小姑娘,咬着手指,嘶哑的喊了一声:“爹!我饿!”
王五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轻声哄道:“再等等吧,有人把你买了,就会带你去吃饭的。”
说完,他把女儿脑袋上已经耷拉下来的狗尾巴草,重新插了插,好让其看着更显眼一些。
“这个小姑娘还不到十岁吧?这就要卖了?”
正午炽热的阳光被遮挡,南京城外居民区的土路上,对着父女二人问话的,是一位奇装异服,背着奇怪包裹的青年男子。
来买主了?
王五仰着头,干张了张嘴。
眼前青年男子的衣着和短发,让他心里挺没底的。
他曾无数次幻想可能出现的买主形象,好为买与不卖做一个预先的考量。
管家打扮的,那可能是要给东家府中买下人丫鬟,可以卖。
普通装束的老年汉子或妇人,那可能是要给家里的小儿子配童养媳。
也可能是要教女儿弹词唱曲,日后好走江湖卖艺,也可以卖。
巧舌如簧的人牙子,要切实问清买了女儿又卖给何人?然后才能卖。
至于一看就是最低等窑子里的龟奴,要买了女儿去赚穷汉们的几文钱、几斤米,那绝不能卖!
咱家虽穷,但也干不出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畜生行径!
可是,从衣着样貌和无比自信的气质上,他实在看不出这青年男子是做什么的。
瞧王五只张着嘴不说话,秦卫宁伸了伸腰,把左肩背的包裹换到右肩上,抬腿就准备要走。
他一路走的累了,看有人插标卖首,便随口问问,正好歇歇脚。
见卖人的那汉子不答话,自然就没有再停留的心思了,怪尴尬的……
王五还在发愣,此时才仿佛突然惊醒一般,猛的站了起来,弓着腰赔笑道:
“这不是没法子了嘛,家里交了税之后连一粒米都没剩下,实在是养不活她了。
您别看我女儿瘦小,其实已经十三了,这都是饿的……她可懂事了,洗衣做饭的都会,要是好好喂养些日子,重活儿也做得来。”
王五像推销商品一样,努力的夸耀着女儿的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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