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我才在心底,大致地定夺好了,针对此前情况的些许对策,并打算不掺杂任何水分、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名字——即使我没有姓氏。毕竟,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显然还不是我可以胡言乱语,以来随意糊弄人的时候。尤其,是在眼下这位男孩的面前。于是,我扬了扬眉,装作一脸轻松地稍耸着肩膀,含混启齿:“卡桑德拉,”言语间,我还轻微地朝他点了点头,以作为方才的回礼,“你呢,你叫什么?又为何会如此清晰地了解到我的事情?”
只见,他仍旧兴致勃勃、目光不变地凝望着我,并未吭声,也丝毫没有欲要开口作答的意思,更像是还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也就是在这时,我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尚未回答他之前所提出的后一部分问话。故此,便只得又耐下心来,粗略地与他补充且阐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哦,是这样啊,”男孩终于不再缄默,并象征性地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确实相信了我的那一番说辞,“我叫狄兰。而且,我也曾过着跟你一样的生活,更为准确点儿的来说,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你大可理所当然地把我当作是,你的朋友,而非某个图谋不轨的恶人,卡桑德拉。”
闻言,我扬了扬眉,并不理解他话里话外,所包含的几层意思,也不太明白,他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在此刻,遽然向我递来,一条绿油油的橄榄枝,以示和平与友谊。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心直口快、豪放不羁,还是在经过了诸多深思熟虑之后的蓄意讨好以及另有所图?这全都令人难以辨别、甚是费解。
见此,狄兰漫不经心地用手摆正屋子里面,唯一的那把旧椅子,并坐了上去:“你以为,你生来就是在那个看似自由自在、衣食无忧的圈养之地吗?”说到这儿,他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阴柔俊美的脸上,蓦地闪过了一抹同其年龄极为不符的阴霾与狠戾,可他很快地就又皱起眉头,且浑然换上了一副充满了怜悯和惋惜的神情,泫然欲泣地开口轻叹着,“唉,我可爱又可怜的卡桑德拉,我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这一切事情背后的真相。但是,出于道德层面上的义务,以及发自内心的关怀,我想,我不得不对你袒露,原本你也该是现实世界里面,活生生的人,然而却是让那帮口蜜腹剑、卑鄙无耻的下流之徒抓去,并被其利用了健全的身体,又篡改了以往的记忆。就连现在,你可能还将他们,看作是你的至亲,对他们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也更是言听计从、深信不疑,我说的可对?”
我哑口无言。从他嘴里迸出的字字句句,皆如闪着凌厉青光的利刃,在呼啸凛冽的寒冷朔风之中,直直地向我袭来。我承认,在早些的时候,我便依稀察觉到了,母亲和机械猫身上的怪异与反常,也差不多地一行揪出了,父亲在暗处的隐晦掌控还有隐瞒。只是,我如何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如此的荒谬绝伦、丧心病狂。这几近让我开始为今日的奇遇,感到百般庆幸,拍手称快了。而事实上,我针对此事的一系列观念,之所以得以进行非常顺利、迅速地转变,也完全不是由于自身,对狄兰的偏听偏言或者另眼相看。却是因为,我相信,他并无理由,在这件事上对我撒谎。而且,我能够打心眼儿里看得出来,他是确确实实地仇恨那个地方,以至于可以算得上是,恨不得现在就让它灰飞烟灭。
倏忽间,我不由得怒极反笑,但又不得不重新地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分析和掂量着,这其中可能会存在的利害关系。毕竟,在那方好比世外桃源的“温馨家园”里,母亲和机械猫两者,每日都在辛勤地给我传输着取之不尽的新知识,而这,也恰巧是父亲眼里,最为看重的一点。那么,我可不会相信,他们这些一个个处心积虑且又戴着伪善面具的人,会做出此等或者其他什么愚蠢的无用功。这其中所藏有的猫腻,定是我务必要想方设法,去奋力搞弄清楚的。
少顷,待我终于平复好情绪,并将目光再次从容地投到,面色总是阴晴不定而叫人捉摸不透的狄兰身上时,只见他正一脸意犹未尽、兴致盎然地端详和欣赏着,我的面部表情,好似我的反应,一点儿都没有令他感到无趣与失望,甚至还远远地高出了他心中原有的预期。此时的我,也并不介意或是反感,他的肆意打量,反倒还因此暗自感到有些庆幸。因为,对于眼前穷困潦倒的境况,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自己现下,急需从他那里获取到,一定的信任以及认可度。事情正如他所说,他是我的朋友。不管这层关系当中,究竟有多少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成分之上的,但总而言之,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他懂得的东西,的确要比我多上不少。有了他,我才能有希望来逃脱那群衣冠禽兽的魔爪,更好的保全自己。
在想通了全部这些事情以后,我也学着他先前的样子,讥笑了一声:“那你说,他们在我的身上,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消耗了这么多上好的资源,我对他们来说,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呢?或者说,他们想要我,去为他们干些什么?”
闻言,狄兰眼角流光,满是赞许地看了我一眼,尔后脸色又瞬间转冷,就像伦敦的天气一样,多变而不可预测:“做实验,”他简短利落地道,继而遽然起身,并背过手去,开始在屋内来回踱起了稳健而轻逸的步子,“不难想象,那些人需要你有更多的知识,且越多越好。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够有机会获得和复制,更多博学多才的你,不是吗?呵呵,他们是想利用与使唤,你将来的复制体,穿越到不同的时空里去,替他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和买卖,甚至可以说,就连组建几支秘密军队也不为过。所以,显而易见,他们险恶的野心以及终极目标,从始至终,都在于改写历史与未来。而至于那些鬼头鬼脑、老奸巨猾的赞助商中,则更是不乏各个国家的政府首脑,还有各个黑帮组织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言毕,他转身背对着我,直直地驻足在,那面被人用刀子刻意划花了的墙壁前,稍微顿了顿之后,又若无其事似的继续道:“不过说来也可笑,据我所知,他们这项时空穿越的技术,在近六十年以来,也就勉强成功地作用在了,那么唯一一个实验体的身上,呵呵。故此,即使你的运气好上加好,终究成了那万里挑一的瞩目之星,等时机一到,他们仍会毫不吝惜地把你——本体的第一代复制体,连同其他本体的一代复制体,一齐清理、铲除掉。而仅是在库里,保留下你们个体的样本与代码等基本信息,以来制造后续的诸多复制体。毕竟,记忆不可二次植入。他们所需的,是会一心为他们效力的人,而不是养虎留患,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紧接着,他整个人又蓦地犹如一条游荡、潜伏在阴森墓穴里的,阴险诡诈的冰冷巨蟒,一步步向我的身子逼近,最后俯下身,在我的耳边低语:“不过当然了,只要你中规中矩地按照我说的行事,我就能承诺保你一命,并且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他们的半分伤害。”
“为什么帮我?”忖度少许,我抬眼淡淡地问道。事实上,除了上次的突袭外,这还是狄兰第一次,以如此之近的距离,同我讲话。他蛊惑人心的温柔声线,宛若一架屹立在清风之中,高贵典雅的竖琴所徐徐弹奏起的和弦,音色低哑深沉却又悠远空灵,使人禁不住逐渐地回忆起,古希腊神话里,那因无可救药地爱上自己所在湖中映出的美丽倒影,而终是满面愁容地枯坐着死去,化作了一株株娇黄欲滴的水仙花,悄无声息地点缀于湖畔的美少年,那耳克索斯。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啊,”他坦然自若地和我的眼睛,直直地对视着。而在那双星云迷乱、碧波荡漾的媚眸里,分明叫人找不出一星半点的私心与杂念,却又好像可怖地匿着无尽的深渊。这一股力量,正势在必得地一心准备要把我整个人,都吞噬进去,不剩一根骨头也不留一滴血液,“而且,我们是一类人。你不会到现在,还没能将此辩识出来吧?呵,别跟我说,你一点儿都不想对那群死家伙实施报复,卡桑德拉。我能从你刚才的眼神中看出来,你心底其实是很想这么做的,这就对了,谁叫他们欺骗了你的感情,还拿你当小白鼠使,像玩具一般对待。我也经历过,故而我理解你,卡桑德拉,没人能比我更理解你,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不得不说,此刻当中的狄兰,倘若浑然化身成了黑夜里的修罗与鬼魅,在灯光晦暗的密室之内,对我由表及里地循循善诱着,令我感到无限的神醉心往,却又为此不寒而栗。
因为,无论如何,尽管他口中刚刚所讲出的一番话语,听似全都是在为我着想,且完全是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场上,大致来逐步进行着盘算、酌夺与分析的,可是,如若细细思索下来,其字里行间,则又无处不巧妙地渗透出,力度极强的心理暗示,及其相对应的摆布和操控性,譬如在深谋远虑地放长线钓大鱼,严谨缜密地为我精心规划、布置着一个又一个,虽然甜美但却饱含着虚情假意的陷阱,同时还又完美地栖身于某一阴暗而毫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一声不吭、谨小慎微地伺机待动着。在等到,我终于饱经风霜、憔神悴力地跟随着,他紧凑的脚步和指引,不畏艰辛而又披荆斩棘地攀登到了扪参历井、危峰兀立的山顶上时,他便才会由徐及疾地向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还又白皙有力的玉手,并眼含笑意、毅然决然地即刻将我自后一把推下。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