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一幅不知被何人割破了的画像,蓦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朝它稍稍地迈了两小步后,便驻足在原地,并提着手中事先就已点好的煤油灯,往它的跟前悄然凑了凑。霎时间,明亮的灯光精准无误地打在了一张因被严重毁坏而变得面目全非的脸上。这一幕让我始料不及地打了个哆嗦。同时,我握着煤油灯的手,更是紧了紧。退后一步,我再次抬头对它好好地打量了几眼。如若仔细去关注与留意画像里面,其人物的衣着打扮的话,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位衣着考究、西装革履的男子。正当我全部观察完毕,进而准备转身离开此地时,却恰巧瞥见了,那古铜色画框与旁边墙壁衔接处,明显有着一条黑漆漆的缝隙,且缝隙的间隔,大得在这里显得不正常。故此,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深吸一口气后,我尽量忍耐着心中轻微泛起的不适,并将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放在了画中这位男子的衣领上,随之稍加用力地一推。果不其然,此刻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幽深阴晦且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我两眼兴奋地紧紧锁定在那乌漆墨黑的密道尽头上面,毫不犹豫地抬腿迈了进去。
起初,我还以为会在密道里边隐约瞥见几具老鼠的尸体,或者是别的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但这一路下来,我发现,里面仅仅是有着些许的潮湿,外加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别无其他。与此同时,我不时地利用煤油灯上的旋钮,去持续调节着灯头一侧的灯芯,以来增强光照的亮度。不一会儿,我便在蜿蜒曲折的密道尽头,找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这扇门看起来,又高又窄,表面原有的一些纹路和图案,也显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见此,我心里不禁开始怀疑起,它会不会已经被原先的主人上了锁,或者更糟糕的,其自身直接被牢牢地锈住。所以,无论如何,在努力地尝试去拧动门把的时候,我都尽量加大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过后,随着一阵“呲啦呲啦”异常刺耳的噪声,这扇沉甸甸的铁门,终于被我勉强地推开了一个小口,但它对我来说,足矣。
侧身进入以后,我掸了掸手,抬眼认真地环顾起,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顿时,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之感,不由得让我心生惋惜。而望着室内之前遗留下来的陈设——一套桌椅,一个立柜以及一张单人床,我忽然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孤寂与共鸣。显而易见,它们也早就被后来人糟蹋得东倒西歪、破烂不堪。我渐渐转过身子,小心翼翼地试图打开这里的立柜,引得一团呛人的尘埃随之扑面而来。往里探头看去,柜子中已然空无一物。我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根本不明白自己方才到底都在期待些什么。紧接着,我不习惯地用手在鼻子跟前反复扇了扇,然后又迈步走到了空间窄小的床边。定睛一看,床内一侧早已泛黄的墙壁上,竟被人拿小刀刻了不少不堪入目的话,其中貌似大多还都是对这间房子此前主人的痛斥和辱骂。且它们的字体不尽相同,刻画的深浅、力度也不统一,一看就是一帮人在这儿留下来的。或许,也同样是他们划破了门口挂着的那幅画像。我抿了抿唇,神情复杂地在心底下暗暗自忖道。
“呵呵……呵呵……”一串雌雄莫辨而倘若银铃一般的惊悚笑声,忽大忽小地陡然徘徊在我的周身,不绝于耳。
“谁在那儿?”我立马即倒了一口冷气,同时按兵不动地举目四望着,“哼,有本事装神弄鬼,没本事出来见人?如此看来,你也不过尔尔。”
话音刚落,我的脖颈便被一只冰冷而修长的手紧紧地掐住。一个看似与我年纪相仿,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就此闯入了我的视线。在他光洁白皙的额前,肆意散落着几缕笔直且细碎的青丝。而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下,则镶嵌着一对儿摄人心魄的幽绿色眸子,叫人愈看愈觉得阴森恐怖,仿佛它根本就不是人世间该有的颜色。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的眸底还正浓厚地覆着一层骇人的阴霾,使他看上去犹如一条媚眼如丝而又伺机待动的毒蛇,长期都生活在潮湿荫蔽、人迹罕至的沼泽地里,悄无声息地于黑暗当中寻寻觅觅地四处游走着,并不时往外吐着嗜血的猩红信子,以其见血封喉之美,不断去蛊惑、诱骗着一个又一个美味但却愚昧的猎物。
不多时,随着他手上逐渐加重的力道,我感觉自己已经难受得简直快要窒息。而在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眼眸里转瞬即逝的杀意后,我脑中才后知后觉地恍然认识到,这并不是闹着玩儿,他是真的想要掐死我。
须臾,男孩兴许是看到了我如同破布娃娃一样,因无比恐惧而愈发涣散的瞳孔,他的手遽然一松,好似玫瑰花瓣的殷红嘴角,也满意地勾起了一个玩味十足的弧度,“讲话时的底气那么足,还以为你是有多大的能耐呢,呵,原来也不过尔尔。”他特地着重地重复着我方才话中几个的字眼,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极富磁性的嗓音,低沉且又有魅力,和刚刚一番拿来唬人的轻浮嬉笑,显得截然不同,让人不得将这两者拿来相提并论。言毕,他还故意盯着我的脸,并用舌尖向上舔了舔唇,更是像极了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凶恶野兽,只不过,却有着一副仿若天神的容貌与姿态。我从未真正遇到过除父亲以外的人类,也始终都很好奇,自己将会在什么样的场合下,同什么样的人见面。但此等方式,却显然并不是我曾经满心期盼以及幻想过的其中一种。
倏忽间,正当我还在剧烈地大口喘着粗气,且尚未从先前惊骇仄悚的事故里缓过神儿来时,就见对面的男孩,又在用一种令人发毛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我的脖子。他的此番举动,使我连忙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身后进行着不断的倒退,一步、两步,而就在我即将退到第三步时,我的身体便跟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一下子撞到了之前就已探查过的那个高大而坚实的立柜上面。
不得已,我只得紧张兮兮地用瘦小而脆弱的身子,牢牢地抵着那扇重如泰而山的桃木门,后背则硬是被上边大片大片地刻有的浮雕所硌得生疼,可我在当下已完全无法顾及于此。蓦地,我偷摸着朝密室门口的方向,悄悄地瞥了一眼,并竭力思忖着,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在他发疯似的赶来对我索命之前,一跑了知。然而,很快我便心灰意冷地果断放弃了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说实话,在这栋与世隔绝的封闭大楼当中,跑到任意哪个角落歇脚、躲藏,不都是在徒劳无功而引人耻笑地做着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思忖至此,我一筹莫展地皱了皱眉头。虽然深知,作为粒子虚体的自己,全然不会真的丢了这条小命而就此一去不复返,却也着实不愿意再来体验一回,那濒临死亡时的感受了,这一点儿都不好玩。一时间,我混乱不堪的脑子里边灵光一闪。抱着侥幸的心理,我又一次高举起了双臂,并将它们在身体前相互地猛劲一挥,尝试着去极力缩小此地,以来达成瞬时逃离现场的目的。但可惜的是,我孤注一掷的举措,不仅仅没有能够成功地为自身,谋取到丝毫的优势与利益,竟然还适得其反地使男孩那双妖冶肆意、魅惑无边的眼眸当中,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且又转瞬即逝的幽绿精光。这让本就屏息凝神的我,更是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存戒备地估摸着他进一步的活动。
“你,是不是有个机械猫和机器人母亲?你叫什么名字?”虽是两句简单明了的问话,但在问及前半句的时候,他坚定果断的语气里,却显而易见地透着十足的把握,且听上去,完全没有了之前同我讲话时的那份轻蔑与讥讽,甚至还夹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兴奋和……狂热?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呵呵,说一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脑子中简直都快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呆了到底有多长时间了。所以,刚刚看你竟有如此本身,阴错阳差地找到这么个小地方来,就一时忍不住性子,逗了逗你,还望你别太往心里去了。”言毕,他又顾自地轻笑了一声,仿佛一只狡黠阴险的红狐狸,正招摇过市地摇晃着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怡然自得地消遣与漫步在阳光普照、葱茏蓊郁的密林间。同时,还又毫不避讳,却是笑脸相迎地四处寻觅着,下一任即将被其心满意足地纳入囊中的可口猎物,以备往后的不时之需。
于我来说,男孩如今的主动示好与有意结交,令我忽然联想到,在暗夜里边无恶不作的海德先生,赫然转变回了白日当中,备受众人尊重和敬仰的杰基尔医生。因为,现在的他,浑然成了上流社会的交际圈之中,侃侃而谈的贵族绅士,风度翩翩且又不显世俗地对我欠身行了个礼,尔后也没有再向我所身处的地方,逼近半步。反而是倘若一尊出自艺术家米开朗基罗之手的精美绝伦、细致入微的雕塑,就那样静默地背着手,站立在原地,且刻意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相比方才,他一心想要谋害我时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无碍。”我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波澜不惊地道。紧接着,我又故意抬手,摸了摸红印尚未完全消散的脖子,一针见血地向他明确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极度不满。然而,他则好像什么也没有瞧见似的,只是平淡无奇地对我眨了眨眼睛,如同先前的一系列事情,压根儿就不是他这个人所做出来的。而他,也着实从未参与,甚至说是知晓此事。不得不说,尽管这位男孩的年龄看上去,分明和我的相差无几,但我却总是苦恼而又烦闷地感觉到,自己一点儿都摸不透,他的言行举止间,所暗暗隐匿着的重重心思和目的。它们宛如秋日里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时刻引诱着我纵身跃入。与此同时,我也毫不清楚,该来作何反应,才能够让他满意,且不至于再一次地激怒到他,使他突然又性情大变,峰回路转地决定,还是把我掐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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