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

婵是我的堂妹，说是堂妹，其实我只比她大了两个月。她是我姑姑的女儿。我们两个放在一起，仿佛是两个极端。一条路，向左，向右，分别是她和我的学校。我们没有走在同一条路上，这也许是生活早已给出的预兆。

我和婵很少见面。

因为爷爷很疼爱姑姑，所以婵经常会来到我们家，年时也是一起回老家过年的。但我平常在小姨处念书，年时又因为外婆的需要常常和外婆一起过年。所以一年下来，我们见面时极少的。但其实，小时候我很向往回爷爷家过年，向往陪伴，向往年时的炮竹和烧烤，向往年时和堂哥们一起的海边游玩。这些在外婆那是没有且不被允许的。我们的不同从那时就开始体验。我常常因为爱哭和爱告状不被哥哥们所喜。婵则受到哥哥们的喜爱。

再大一些的时候，我得到母亲的允许，可以大年初一在爷爷家过，我十分开心。大年初一的新衣服，也可以有小伙伴看看了，我十分喜欢热闹的过年的场面，大家在除夕的中午就洗澡换上新衣服新鞋子。我那时候就很喜欢和婵待在一起了，常常请求和婵在除夕晚上一起睡觉。这常常得不到母亲的同意。后来我发现，这样的要求父亲会毫不犹豫的同意，所以往后每当这种时候，我就特意去问父亲。

婵对我来说，实在太新鲜了。我因为身体比较羸弱，且在外婆的严格管理下，基本没有机会吃小卖部里让人嘴馋的零食，糖果和饼干也轻易不能多吃一片。哪怕只久久吃一次，都是在外婆和小姨的‘这些东西很热气，吃完影响胃口，吃进去就拿不出来了’诸如此类的念叨中进行，手是万万不能拿第二回的了。更别提烧烤，奶茶等小孩子眼里的新鲜玩意。婵不同，这些她吃的很欢。过年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吃到嘴馋很久的泡面，烧烤，汽水，糖果饼干。还有大街上的套娃娃等游戏，叫我怎么不向往。

那时我仿佛一只被小心翼翼呵护的鸟儿，而她早已在未知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她身上有太多我向往的新鲜和神秘，我们的不同，早已如此不同。

后来念小学，我还不懂学习为何物，日日和伙伴们撒欢，那时婵的成绩很好，参加各类数学英语竞赛。我们过年待在一起的时间会稍微多了一些，后来常常在母亲那里听到一些她的不好的消息。说她如何如何早恋，如何如何忤逆父母，以此来告诫我要听话。母亲不喜欢我和婵有太多的交流，她常常说的话就是，怕婵带坏我。说来感动，小时候我虽然很乖巧胆小，但我从来没有因为母亲的如何如何灌输而真的远离婵。我还是很喜欢她。

婵早早就学会了电瓶车，大约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吧。而我至今不敢自行车上路。记得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她骑电瓶车带我，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她骑的飞快，快到穿过我们身旁的风扬起她未扎起的长发，甩到我的脸上，打的生疼。我一开始害怕极了，我从来不知道，车可以骑的这样快。可慢慢我觉得这样很舒服，我开始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这件事在大人眼里可是危险的不得了，偏偏我们回来的时候，被母亲看到了，然后外婆也知道了。在往后的时间，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念叨我。从此母亲更反对我和婵来往了。我还是一样很向往婵，我是我，她是她，她把自己活的很潇洒自在。她做着我不敢做的事情，活成我不敢活的样子，飙车，染头发，谈恋爱。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我永远记得那样快的风。

外婆和母亲们的教育是对的，垃圾食品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小心谨慎可以少吃一些生活的苦头，太过放纵和放肆的，就会多生一些波折。

初中的时候，婵的身材以让人惊讶的速度膨胀，同样让人惊讶的还有她一落千丈的成绩，而我开始扶摇直上，我们之间的对比开始反转，年时亲戚面前，说到我就称赞，说到她的时候，若她在，就笑眯眯的叫她加把劲，若她不在，就有些许沉重的摇摇头。又开始说起她在学校如何如何，谈恋爱如何如何，老师请家长如何如何。那时我从未把亲戚的称赞，或者他们说的如何如何放心里，听过知道怎么样就行了，在婵面前也从不提起这些。那时候她变得更叛逆了，和父母的关系十分紧张。现在想来，她那时是否心里也难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的话，是否会被她听见。她会不会很难堪的害怕，在老师请家长的时候，她那时候心里会想什么。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了。这一切的一切我连旁观者都不算，只是道听途说她的种种。

快中考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在三模前一天晚上，她发信息给我，说她最近身体不舒服。很奇怪，那时在复习复习着就哭了，生活怎么这么难，我不知道是不是中考积累的压力加上她的来信摧毁了我的冷静，那时小姨待产，外婆回老家盖新房子，我在宿舍的床铺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在心疼谁呢，是她还是我。后来第二天的三模我考的一塌糊涂，一直稳居前三的我，一下子跌倒了第九，往后就紧张的投入复习，竟然忘记了回问她事情的后续。

我一直不是个合格的保护妹妹的姐姐，我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高中离校更远的念书，我连母亲都很少见，更不用提婵了。我们都长大了，过年的时候，不再喜欢去海边，不再热衷炮竹烟花，不再喜欢烧烤泡面。我和婵之间的纽带开始断了，也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开始真正活成外婆小姨教导的样子，并从心底里认同这种生活方式，在多吃饼干喉咙发炎之后，在很短一段时间里因为缺少照顾就生病之后。人都是摔倒后才知道疼，在此之前旁人说什么都不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是这样，婵也是。

高中的哪怕仅有几次的见面，我也看的出她的变化，她身上褪去了一些叛逆的气息，说话的节奏放慢声音变小，但她曾经的叛逆给她带来很多她三年里改变不了的东西，比如她的体重，比如她断了三年，高中再难提起的成绩。但很值得高兴的是，她和父母和解。她会把她想电头发的想法告诉姑姑，然后是彼此商量，然后姑姑陪她，带她去。这实在是我觉得很好的地方，不再是以前大声的争辩和愤怒。其实说不上哪个她更好，现在她变得慢慢平和，以前的她，也不赖，这是她的成长，我很开心。

有些闪光点只有小孩才会发现，比如仗义，比如勇敢。因为大人的眼光太具有功利性和局限性，他们把评价一个人的条件缩小的只剩下一点点，念书时是否名列前茅，工作时是否月薪丰厚。我不能批判这样的判断，他存在一定的道理，我也不敢保证，等我也变成大人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小孩子单纯干净，看到的东西有时候就多一些。

后来高考，婵选择了复读，彼此她正在高四的课堂争分夺秒。高考结束的时候，她和我聊天，在得知我自己做了什么什么决定后，很惊叹了说了一句，你长大了。她可能惊奇于我开始自己决定一些事情不需要报备家长，她不知道的是，在成长的路上，我很早就已经开始自己决定很多事情了，其实她也是。像我也惊奇于她的改变，这也是我不知道的事，也许她也遭遇很多心酸的时刻。

她说，她在某一天忽然意识到她和我的生活之间差距很大，她开始很平静的喊我老姐。其实亲爱的，每个人经历的事情不一样，每个人事后反省和思悟，就会有思想的高度。如果说你觉得我们的思想差距很大，那也许只是因为我敏感的性格，比你多思虑了一点点，或者我没有你的那份勇敢，怕在生活里摔的太重，仅此而已。

我实在太不想像那些大人一样，语重心长的劝诫你好好学习，语重心长的美化大学的生活以加重你的期待从而劝诫你好好学习。语重心长的以过来人的经验以灌输你好好学习。这样真的很显得我老了。小王子里说，每个人都曾是小孩子，哪怕只有很少人记得。亲爱的，你要认真听好，永远不要觉得你是个坏女孩，不管你是不是谈恋爱，是不是染头发飙车，是不是月考考砸了，我都觉得你很好。我小姨说了，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做人才是最重要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事情去经历。

我永远肯定你的选择，因为它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我们是两条太不一样的成长轨迹，我只能以我的角度去浅薄的猜测你的想法，我知道你一定有着更波澜曲折的心情，有过沉默的时光。但哪怕我们两个的性格再不一样，我们经历的事情再不一样，我相信我们都会成长为一个不错的人，都会有被人肯定的价值。这算不算殊途同归呢，像我们从不同的学校出发，总归会回到同一个家里。

那么，生日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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