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
“你说什么?”半天才听到他说话,白兰睁大了探寻的眼睛。
“我是说她找个没啥文化的,太可惜了。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上初中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有多好,本以为她会上高中的……”叶立秋有点说不下去了。
见他这个样子,白兰眉头微蹙:“这叫什么婚姻?跟做买卖似的,明知道不合适却不能拒绝。完全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太叫人心痛了。”
叶立秋也在心里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非得做出这样的牺牲,硬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呢?这并不仅仅是她的家庭原因吧?女人嫁到男人家里就天经地义,欢欢喜喜,男人进到女人家里就愁眉苦脸,跟卖身投靠似的。人们还给这样的婚姻关系起了个很隔心的说法,叫倒插门。女人嫁过来就是进了自己的新家,男人跟过去就是进了别人的家,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那些腐朽的观念,为什么还会像病毒一样在这里滋生呢?人们的习惯思维为什么会如此顽梗不化?其潜在的、深层的社会原因又是什么?如果现实婚嫁不是这样一边倒,她能够像男人娶媳妇一样,任意挑选可心的男人做上门女婿,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如此亵渎爱情,真是罪过!”操场上有两只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地翻滚着戏闹在一起,白兰顺着声音看向窗外。“连鸟儿都能自由选择伴侣……”她停顿一下。“一想起农村的落后和守旧,我就感觉这里的空气像缺氧一样憋闷。真想像它们一样,马上展开翅膀从这里飞出去,远远地飞出去。”
葛向阳忽然笑道:“你们俩发表什么感慨呢,啥爱不爱情的?看顺眼了就行呗,农村人不都这样嘛。”
“唉,悔不当初啊!”郑敬仁看着手里的诗词,像是自言自语。他的话只有叶立秋能听懂。
叶立秋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无言地看着白兰。李彩凤要嫁人了,她依旧还是想走。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当、当、当……”下课的钟声响了。此刻的钟声叫他感觉特别刺耳,烦躁。李彩凤在大家的注视里,默默地走进来,默默地坐下,又默默地翻读起一册中级函授课本。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叫他感觉是那么压抑。
看着身边的李彩凤,叶立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她什么。到底亏欠她什么?他又说不清楚。他举起手里的英语课本贴在脸上,内心矛盾地把白兰挡在了视线之外——若不是因为有她在,也许他不会错过李彩凤。
到了度寒假的时候,来叶立秋家里闲串门的李大婶对他母亲说,头秋那阵子,何三书的脑袋不是房檐磕坏的,是他老婆给打的,说是一棍子砸下来,差点儿把他打得昏死过去。他母亲问为啥打他,还下那么狠的手。她说她也是听别人说的,没听明白是因为什么。叶立秋急问到底听谁说的,她说是听何三书家西院的邻居周老说的。叶立秋说周老说话可没准儿,有一尺悬一丈的。他母亲说,那也有可能是真的,没风不起浪。
农家妇女闲得无聊嚼舌头的话,叶立秋听得多了,像什么谁家老爷们儿夜里上错了炕,谁家老娘们儿故意走错了门,嘁嘁喳喳,神神秘秘,添枝加叶,说不完的乡邻野趣,听完了就完了,没人会放在心上。
开学以后,他再次听到有人提起此事,而且一个个说话藏头掖尾,不光是背着何校长,投给他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
今天上班李彩凤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金项链。她有时把它撩起来看看,按捺不住心中的喜爱。白兰见了好奇地问:
“新买的?”
“嗯呐,他给我买的。”李彩凤不等白兰问就先说出了新项链的买主,又摘下来拿在手上。
白兰越过办公桌子,朝她斜探着身子趴过去:“纯金的,真不错,挺贵吧?”她的神情更像是心里可怜李彩凤嫁了个文盲。
“啥好玩意,能贵到哪去?刚挣俩钱儿,瞎谝呗。”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露出害羞的微笑。
见白兰有意露出特喜欢的表情,叶立秋心里直替李彩凤心酸。
“你月月开支,那么有钱,长得又漂亮,为啥不买一条戴上?”李彩凤对白兰说。
“先不买,等着有人给我买戒指呢?”白兰说得很大方,大方得叫农村人感觉她脸皮很厚。
“戒指哪有项链好!”
“你不懂,戴戒指不光是为好看,它是有含义的,连戴到哪个手指头上都是有讲究的,不能随便戴。”
“要是戴错了能怎么样?”叶立秋问。
“戴错就嫁不出去了。”白兰笑道。
“女人要是把名声搞坏了,戴哪儿都嫁不出去。”坐在小学组里的边德明忽然插进来一句。
边德明的话再次唤起了叶立秋已有的一点察觉,令他不安地消减了想继续问下去的兴致。
白兰扭头看一眼边德明,又回过头来和李彩凤闲聊。消息灵通的边德明,经常叫人对他的话好奇不已,但也经常叫人心里对他很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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