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中旬的一天,见何校长、金老师和白兰都没来上班,边德明终于把持不住自己,说出了何三书头部受伤的真实原因:
“何校长的脑袋确实是他老婆给打坏的。大家还记得联欢会上的事吧?白兰邀请他跳舞,他女儿回家兴奋地跟她妈说她爸的舞跳得怎么怎么好。她妈问都是怎么跳的。她比划着说她爸怎么搂住白兰的腰,俩人怎么转。”
“呵家伙的,好像你听着了似的。”葛向阳笑道。
“那也不是我说的呀,不信你问问周老媳妇,她跟我说的。”边德明神色不服地说。
“隔墙有耳,你接着说。”于素珍说话的同时看了叶立秋一眼。
叶立秋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大家早就看出他暗恋上了白兰,都对他稍微有了一点戒备。她是不是还有一点恶意,想在他面前听到一些白兰的坏话,他吃不准。
“他老婆一听就急了,抄起擀面杖劈头就打。闻声赶来的周老媳妇见他头上淌了血,把一只眼睛都染红了,就叫他光在一边傻哭的女儿赶快去找大夫。大夫来了,处理完伤口,又量了血压,说没啥大事。周老媳妇说,那一擀面杖砸偏了,要是正砸在头顶非开了瓢不可。后来他老丈人知道了,进屋先是把他女儿大骂一通;听说了原因,又把何校长好顿损,说他岁数都这么大了,还搂人家小姑娘。何校长女儿替他爸争辩,也叫她姥爷给骂了,骂得呜呜直哭。周老媳妇说,何校长好像理屈似的,自己不争辩,也不叫孩子说。孩子都上初一了,啥不懂啊?两眼愤恨地看着她妈。她妈早就蔫巴了,坐到炕里一声不吱。何校长不叫把这事给传出去,说传出去烂嚼舌头对谁都不好。他老丈人也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明知道他女儿做得太过分,咋有脸叫别人知道!要不差这个,外人早都知道了,还能等到今天。”
“过日子,两口子没有不吵架的。哪能下这么狠的手?真不像话!”葛向阳表达着心中的愤怒。
“归根到底都是白兰惹的祸,一个女孩子,疯疯张张的,真叫人看不惯。”郑敬仁说。
“就是,到哪里就说哪里话,得随大溜才行呢。”杨飞岳附和道。
“都是女人惹的祸,要不古人咋说女人是祸水呢?”柳丛彬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啪”于素珍一摔书本站起来:“谁是祸水呀?说给谁听呢?闭上你那个臭嘴!”
她的突然一摔把大家吓了一跳。
“唉呀!我可得躲着点,你们俩别打起来迸我一身血。”赵千枝在椅子上闪着身子说。
“我没说你呀,我哪敢说你呀?”柳丛彬面有窘态地赔笑道。
“说正经的,这事儿,这事儿是怨白兰。”吴主任犹豫着说。“谁也没想到她要跳舞啊?事先也没安排那个节目啊。”
啥都怨白兰,没你事儿?不是你说出何校长会跳交谊舞的吗?你是真忘了还是装无辜啊?他们谁敢说你呀?推脱个屁!叶立秋心里不满地想。
“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可能是要好心地维护何校长的声望,吴主任给这场议论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白兰来上班了。何校长依旧没来,吴主任说何校长捎来口信儿,家里有点私事,外出请假一周。课间休息时,赵千枝逗柳丛彬说:“昨天你们俩咋没打起来,打起来好看看热闹。”郑敬仁插话说:“那是因为没跳舞,你要是搂着于素珍也跳个交谊舞,你的脑袋也悬乎。”柳丛彬笑道:“我们家没有擀面杖,不怕。我怕于素珍,她身上有刺儿,搂不得。”他们几个说话时都故意不看白兰,而左林却盯住她察言观色。白兰的脸色立刻变得绯红,此后一连几天她的脸上都没有一点笑意,显然她什么都明白了。
白兰脸上多日没了笑容,就像身边的一朵花失去了颜色和水分,叫那些恶搞的男教师失了兴头,又或许是男人骨子里的怜香惜玉叫他们心里自责,感到愧疚了,再也没人提起这事。但白兰却情绪低落了,没课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俩手垫住下巴愣神儿。事情没有摆到大面上,叶立秋也无法主动去安慰她。他想不明白,依她的性格,她的表现有点过于在意了,是女孩子们都会把自己的名声看的太重?还是觉得给何校长带来麻烦心里苦闷呢?
上午第三节课下来,叶立秋去看墙上的课程表,他和白兰都把今天的课上完了。他对她说:“屋里挺憋屈的,咱们去龙泉泡边散会儿步呗。”白兰欣然同意了。
龙泉泡是教师们在空闲时常去散步的地方,对此,何校长并不反对。他认为乡下教师没什么娱乐,总把大家限制在办公室里,时间长了太憋闷,太乏味,有这么个去处走走,既能舒活筋骨,又能调解一下心情,应该是件好事;再说龙泉泡离学校近在眼前,往返一次并不会占用多长时间,磨刀不误砍柴工,偶尔去一次是不会影响教学的;老师们也不会在村民的眼皮子底下就随便脱光了下水,只要不出啥安全事故,就不会给学校的正常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至于学生,从安全的角度考虑,是绝对不允许去的。
白兰今天穿一件紫色开领的半袖衬衫,这颜色使她的肌肤显得既白净又富有弹性;虽然她穿的是一条蓝黑色的喇叭裤,但仍旧魅力四射。叶立秋今天穿一身蓝灰色的西装,因为天热,敞开的上装里面穿的是白背心。白兰身高1.67米,穿了高跟鞋以后几乎快和他一样高。俩人走在一起特像一对很般配的情侣。
“你这些天老不开心,动不动就趴桌子,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何校长吗?”
“没有,我倒是觉得这里对不起我。”
“怎么讲?”
“你们这里的人脑瓜子太旧,我根本都想不到。我有什么错?我没错!何校长也没错!他老婆的醋吃得叫人恶心。我真想不通。”白兰有点激动,眼睛里也有了一点委屈的泪花。叶立秋心里一热,她这种委屈的泪花不是在谁的面前都能出现的,可见她已经把他当成了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他俩一边说一边走出校园,然后又向南顺着一面长满杂树的土坡往下走。叶立秋没有领着她走小路,而是抄近先一步走在前面开路。
龙泉泡岸边的坡面上长满了枝繁叶茂的树木,树种和屯子西面的那片林地一样多。树冠的高处约有六七个喜鹊窝和乌鸦窝,黑乎乎地插在树桠上。间或有喜鹊和乌鸦飞起落下,叫声山响。树空下也长着些掃树条、达子香映山红、山榛子之类的灌丛,人钻在里面绊绊拉拉。虽然这里的树丛是杂生在一起的,很乱,但却乱得恰到好处,极有情趣。这里多少还有一点北大荒当年的影子,闻着浓郁的灌丛气息,拨着树枝闪身走在里面,大有回归自然,置身原始山野的快意,能叫人联想到它久远的过去。白兰折下一段柳树枝,扒拉着挡脸的树叶跟在他后面。他们越往下走坡越陡,有时还需要把着树干。快到坡底时,他拨开一条挡住去路的横树枝,让她先过去;她脸色顿时开朗起来,眼神感激地朝他回眸一笑。
他们来到一块草滩上,一股清凉的山野气息拂面而来。整个龙泉泡处在一片洼地里,北边是高约三十多米的一面陡坡,东西两岸越往南越低缓,延伸到最南端就和一片横贯东西的绿草甸子一样平展了。草甸子里也有好几个水泡子,还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沟,里面的水都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那里是地道的原始湿地,草塔多得连成片,往东西两边看,一眼望不到头。
龙泉泡东西南三面的水边上,长着一丛丛一米多高的宽叶水草;或许是水分充足的缘故,比旱沿上的其它草类要绿得多,也鲜艳得多,那颜色浓的,连倒映在水中的影像都好似画出来的一样。在那些水草的空隙里还向外倾斜出一些蓝色的花朵。那花的颜色极特别,虽然蓝得很深,却又蓝得很惹眼,隔在远处都能看见;花的形状有点像张开不久的百合,只是花瓣懈散了一些。当地人都叫它水黄瓜花,其实它落花后结出的果实几乎和绿皮的小香蕉一模一样。在泡子的北边,新涌出的泉水很凉,摸着都冰手,离这儿近一点的地面上,寸草不生。
他俩走到水边并肩站定。泡子里的水面之下全都亮汪汪地闪动着鱼鳞似的光片,长在水底的小草嫩绿得好像一碰就能氤氲出颜色。白兰蹲下去往水里看,水中草根旁边浮动着成串的卵,有黑色的,绿色的,还有黄色的,好像一条条透明的圆珠项链。她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呀?”
“是蛙卵和鱼卵。”
白兰用手里的树枝去挑拨水里的黑卵:“你看,滑溜溜的。”
“那可能是癞蛤蟆产下的。”
白兰嗷一声扔下手里的树枝,向后一闪坐个腚墩儿。她肯定想起了去年春天在校田地里碰到的那只癞蛤蟆,当时她可是吓坏了。
“不一定是癞蛤蟆卵,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