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捡牛粪(1 / 2)沙非2020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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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前后正是黑龙江省农村人忙于秋收、打场的时候,是他们的忙节。他们顶多在家里、山外吃上块月饼,或者着急忙慌地抽空做点好吃的;心里想着活计,连吃饭都难坐得安稳。尤其是当教师的,因为有放假天数赶着,更是急上加急,没法细嚼慢咽,再好的饭菜也吃不出滋味儿。

农民家的大豆多数都已经收割完,还长在地里的只是那部分劳动力少的农民家的,再有的就是教师们的。龙泉学校的教师们年年都是先抢收完校田地里的大豆再收自家的,因为公家财产常是首先被偷的对象;校田地的收入是学校支出的一大来源,损失不起。

忙了一天的叶立秋终于盼到夜晚的来临,可是他的眼皮却疲劳得抬不起来。中秋节的月亮看着就是与平日不同,它更能引起人的遐想。然而今天的叶立秋,忙了一整天,已经累得无精打采,他只想早点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觉,“举杯邀明月”之类的情怀与浪漫,跟他这个乡村教师几乎一点关系都没有。

五天的农忙假一晃就过去了,教师们又回到以往的工作状态。一大早,吴主任告诉大家,何校长和金老师今天去中心校开会了。见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他提起了那瓶酒的事:“金老师也真是怪,学校经费是紧巴,那也不能整一瓶破酒当好玩意儿啊,还藏着掖着,跟人家中心校领导抠抠搜搜的,舍不得给人家吃,舍不得给人家喝;大会小会表扬他,说他节俭,一心为公,结果啥好事儿来了都不给他,死心眼儿,把学校都拐得的不吃香了。一不是校长,二不是主任,啥都掺和,何校长还乐意听他的,这算咋回事儿呢?”

大家的沉默让吴主任无趣再说下去。左林笑嘻嘻地站起来。“你们知道那天的酒是怎么搞的吗?”又有教师陆续来上班,一听这话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看向郑敬仁又说,“我不说,说了怕有人揍我。”

赵千枝在一旁舒展开胖脸微微一笑。

“没事儿,谁揍你我们拉着,屋里这么多人你怕啥?”边德明抬下巴仰脸,着急地看他。

“那天金老师说这事不是正经人干的,回到家里一想起这句话都快笑死我了。”左林边笑边说。

“瞅你那样,嬉皮笑脸的,到底谁干的呀?”葛向阳问。

“哎呀,你们咋都这么笨,没看见我瞅谁呢?”左林说。

“啊?原来是你干的。不对呀,那卷柜不是一直锁着吗?”葛向阳先惊讶地看郑敬仁,又疑惑地看卷柜。

郑敬仁笑而不语。

左林见郑敬仁没有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索性就跟大家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有一天上午,郑敬仁跟左林和赵千枝说他打篮球一个人就能赢他们俩。他们俩不服,放午学仨人就在球场上玩起来。郑敬仁打起球来,手疾眼快;他们俩也不让劲儿,生抢硬夺。玩到最后,郑敬仁摆摆手说他们俩太赖,算他输了。他去供销社买了些吃的回来,拎着东西进了办公室以后,拉来一把椅子放到卷柜跟前,登上去伸出右手一使劲,嘣一声就把卷柜顶上的木板拉起一头儿来。他拎出了那瓶‘老头儿蒙’。他们仨一不小心给喝去少半瓶。他到工友室里灌些水,压好铁皮盖儿,回来重新放回原处。

听完左林的叙述,大家好一通乐,都说金老师确实说错了,这事儿真是正经人干的。吴主任笑道:“这种事儿以后可不能干了。”

从这一天起“正经人”便成了大家对郑敬仁的一个戏称。

何校长开会回来给全校师生们布置了一项新任务——捡牛粪。每生至少捡十五筐,教师至少捡二十筐,还格外说明不要牛圈里的。要求在家晒干后上交到学校里。各年级由班主任监督过数,教师的由金老师过数。任务是必须完成的。他说,眼下正是秋干物燥的季节,牛粪好捡,学校草房太破,还像往年那样冬天靠烧柴火取暖,一是烟熏火燎,不安全,二是热量不高,三是到处有柴草棍子,不卫生。

听说让捡牛粪,刚开始大家都纳闷儿,一个个面面相觑。起初叶立秋以为是要给校田地施肥用,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给地施肥不能光叫捡牛粪啊,而且必须是四下里捡来的。后来听到说要烧牛粪取暖,更叫他感觉不可思议了,从来没听说过的事!能烧着吗?烧着以后那味儿受得了吗?当听到何校长把烧牛粪和卫生联系到一起说的时候,大家哄地一声笑起来。

见大家不以为然,他再次强调必须完成任务,说黑龙江冬天严寒,取暖是大事,忽视不得。吴主任表情嘻笑,但话语坚决,要求师生务必按校长的要求,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任何人都不得例外。他还说,别看他岁数大,就是让儿女去替他捡,他也要完成他那份任务,而且还要超额完成。边德明问为啥不跟村上要煤,村办公室年年烧煤,烧得屋子滚热,学校咋就不管呢?吴主任拦过话说,何校长去村里跟朱书记要过,书记不给,让自己解决,学校连办公经费都不够,哪有钱买煤?大家唏嘘不宁,神情愤懑不平。何校长点起一支旱烟卷儿,慢慢地吸着,吐出一口口细长的烟柱。吴主任转脸看一眼何校长,见他又吸起了纸烟,就回过头口气戗人地说:“哪来那么多废话呢?让捡就捡呗。一个农村人,谁没捡过粪呢?”

吴主任生气了,大家立时没了声音。

何校长掐灭手里的烟头,扔到脚下,用右脚使劲碾两下,又抬手看一眼自己腕上的上海牌手表,示意值周教师叶立秋上课时间到了。

叶立秋马上走进昏暗的走廊里,躲闪着迎面瞎乱撞来的学生,钻出西耳房。他拿过插在木架子上的铁棍,摆动手臂敲响铁钟,操场上纠集搅闹在一起的学生开始东西分离,又分别聚拢成两面扇形的人流,拥挤抱怨着钻进两个黑洞样的耳房里。

待叶立秋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郑敬仁正在大谈粪肥对种庄稼的作用。他说:“牛粪马粪上地劲儿小,种庄稼还是上猪狗粪来劲儿。狗粪最臭,劲儿更大。啥也比不了人粪便,你别看那玩意儿舀起来黄乎绿叽的,漓漓拉拉扯粘条,嗡嗡地直招绿豆蝇,熏得人喘不出气儿来,种白菜要是浇上人的大粪汤子,那白菜长得才壮实呢,又脆又水灵,还不生蛆,你就吃去吧。从粮食到蔬菜,反反复复地,哈哈哈、你说这人一天到晚都吃啥呢!”

“约……约……”白兰哕出声音,眼里也哕出泪水。她右手捂着胸口,弯腰离座疾步朝门外奔去。

正准备去上课的班主任们刚要笑起来,见此情形又都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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