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有个叫六三的哥哥，在我小时候，父亲经常让他带我去工作地点相聚。他背过我，给我买了印象里最渴望的童年糖果。父亲走后没几年，六三哥哥也不幸病逝。他离开前，我见了最不忍的一面。他面无血色地躺在堂屋的稻草垫上呼呼呼地喘着大气，最后痛苦地死去。然而他一生都还未婚，印象中也没谈过恋爱。更可悲的是，六三哥哥走后不久，她的母亲也随之病故。

一世如烟云，转瞬即逝，消散茫茫。

我们来时一尘不染，走时依然孤身独往。这一生，终将止步于丧葬。

小时候特别忌讳丧葬，一是惧怕，二是不愿接受，三是觉得见了会倒霉。路遇出殡的人群时，大人也会叫小孩们躲远一些，把家门紧闭。

丧葬的环节很累。叔伯和兄弟姐妹们整天整夜地跪在棺前，直至困得快要睡倒下去。家族里戴孝的一群人跪了又起，起了又跪。膝盖被沙石刺痛，双腿累得颤抖。

随着成长，丧葬也已渐渐被看淡。生者对死亡的恐惧、哀伤、绝望，更像是敬畏生命的一种祭奠。

对于奶奶的痛苦离去，我曾每夜每夜的辗转反侧，浅睡后梦中惊醒，把头伸到床下，涕泪不止。反反复复后，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沉浸在苦痛和愧疚里了。

我终究明白了一些事情，找到了一点信念和动力:

每当想奶奶起断气那一幕，我就每天拼命地呼吸着。

人只是活一口气，所有的哀怨、苦痛、劳累，在死亡面前都微不足道。生死大过天。

生者该学会淡然，生活烦恼，也努力微笑。

那些我们无法忘却和难以释怀的嫉恨、愧疚、遗憾、怀念……种种一切，都将终止在生命最后一刻。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仰望巍峨群山，烟雨朦胧里若隐若现着一道彩虹。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微笑之后，我加速把车驶向无边无际，后视镜里的过往走远、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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