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开始提及起了我的婚事,他总谈及钱的问题,说是娶个老婆要花不少钱,他的那些担忧我其实都是知道的,他倒不是出不起钱,而是我每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使他失望丧失了信心与激情,至于其他原因,我实在不知。
关于结婚这一点,刚开始我本没放心上,随着质疑声与谩骂声,镇长悄然着手去安排了,他告诉我,已经说好了一门亲事,姑娘是其他岛屿村上,让我静待佳音。
正月里,镇长从棠阴岛带回一个姑娘,刚见到她时,模样实在让人怜惜,更多地是对命运不公平的义愤填膺。重活竟把一位年轻的姑娘压弯了背,她怯怯站在在外面,冬天暖日的照耀下异常地黯然,她巴巴地望着我,好似抹黑划了根火柴点上了蜡烛,心头瞬间亮了起来。我走过去低头看她,她紧张地两手扯着衣角,也不敢再次抬头。
“这孩子叫段荷花。今年十七岁。”镇长抽着烟依然一副不快不慢的腔调。
她的样貌与名字一样,“映日荷花别样红。”竟让我“误入藕花深处了”。
“荷花,那你一定是六月份生的。”朱贵娇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她倒是没应声,眼睛巴巴地眨了眨,像一只受惊地鸟儿,扑哧着受伤的翅膀。
好一会,朱贵娇使劲向我使眼色,目的是试探我的想法,起初她怀疑荷花是个哑巴或者是个结巴,因为她吐字不清还夹杂着方言,我们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但通过手势、眼色多多少少能翻译,能揣摩大概意思。
后来,我才知道,荷花是个无爹无娘的孩子,从小被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再后来,那户人家惨遭不幸,她流落街头,被某个有心之人收养,而每天过得极其惨烈,地主不把她当人,脏活累活全部都扔给她。顶糟糕的是她那一身的伤痕,我想,她对过去只有一些童年的回忆吧。她半夜的梦话吓得周身血液冰凉,那凌乱地恐惧我只在战争里看到过,旁人都说她是个哑巴,是买来的媳妇,可我从未那样想过,至少,她很安静。
在她的脸上看到的是对旧时代的忠贞不二,便一时忘却了她面容下的岁月。每晚,灯光暗淡的床前都是她一针一线的影子,所有破衣服、张开的鞋子,都被她的一双巧手补好了。
荷花模样虽快活,身体却不好,估计是从小干重活的缘故,又遭受了其他折磨,健康更糟糕了,瘦得好似根根骨头会刺穿皮肤而出。她在打水洗衣服的时候,经常用手撑着头,试图按住疼痛,每当我上前询问时,她又故作轻松摇摇头继续干活,隔远看,完全像个病重的孩子,腰细得令人无法置信,简直毫无身段可言。胸脯一展平,好比剃了毛的小羊,给毫无血色的脸蛋一衬,黑的一惊,小脸上的一双眼睛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两鬓有些斑点,简直空洞的显眼。不过眼中的神情和当时来的一样,战争、痛苦、劳作,都无法改变那双可爱宁静的明眸,那是一双不问世俗、不问命运的眼睛,无论生活多么狂风暴雨,内心的平静不会改变。
荷花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不像一只饿猫,不会被所迫的命运之说张牙舞爪。像什么呢?像烛光,风都吹不灭的烛光,温柔愉快地燃烧着,就那样把生活的痛苦同快乐分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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