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娇从光秃秃的树枝下翻墙而过,正好跳在木桩上,引得墙外树上的鸟儿扑哧个不停,像是被雷击中了。晨露野草上的水弄湿了她的鞋子。听着干脆的脚步声,她正往井旁走去。经过一丛荒草后,枯身的枝条在风中瑟瑟发抖。
“来这里。”镇长一脸严肃。
朱贵娇忙把菜篮子的辣椒放在了井旁,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穿着一条粗抹布长裙,随意扎了个马尾辫,几许头发落在额前,就像枝条在风中挥舞。
眼看着一群人在大堂正襟危坐着,她放慢了脚步,转而回头看了看大门前,她正在试探性盼望身后的姐姐能来,可无果后,她满怀受挫凝视着镇长,那是我一次看见她弯弯的睫毛如成熟的麦穗一般,赤裸脖子上的骄傲不再张扬,顾长身躯的尊严不再充满门第。尽管一身粗布裙,有时脾气古怪,她与镇长的目光交汇时,她的恳求袒露无遗,而镇长的眼神却犹如苍穹之下高山顶上的湖水,深不可测。
“爸爸,有事?”她从镇长的眼睛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及“痴心妄想”的幻灭。
“你昨日和杨貌私定终身了?”镇长的口气非常平静。
她一听那话,好似陷阱了烂泥坑,挣扎道:“没有。”人一旦被锁定致命弱点,就会不肯正视赤裸裸的现实。
刹那间,杨貌调转目光注视着朱爱娇,那双澄澈的灰眼睛睁得老大,跳出难以置信,然而,目光又变得遥远。
“爸,灰灰家来结去年的账,正在家里等你。”他站在大堂外,没有跨进半步。
朱贵娇心一沉,明白自己说了伤人的话,可白天的理性始终占据着上风,生怕败下阵来。可和他说话就像是吃了兴奋的糖果,她明白糖太粘人,然而是她太在乎,只要他挪开目光,她世界温暖的太阳就忽然离去,将她抛入黄昏的寒暄。她轻叹了口气,失望犹如小孩子打开一只包装美丽的盒子,却发现里头原来空空如也。听她叹着气,杨貌抱歉地苦笑了一下。
杨粟看着镇长:“那我先回去了。可以先让年轻人聊聊看,都没关系的。”他们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好,好。”镇长应着话将他们送了出去。
眼看着杨貌傻乎乎的站在大堂外,她内心泛起一阵怜爱,对自己说的话懊悔不已。她握紧了拳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可始终不敢再与他融汇目光。他只是淡淡一笑,他以为朱贵娇会向他诉说心事,虽然那神情离他很遥远。
她一转身,抬脚穿过了高低不平的大堂,她往古井旁走去,边走边把头发盘了起来。杨貌跟在她身后,发现她边走边把单薄的身影挺得笔直,那姿态比她说的狠心话还叫人刻骨铭心。
走到井旁,她仍然紧紧握着拳头,她有意哼着曲儿,怕眼尖的人看出她心神不宁。她那时只想一个人待着,她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任何莫名其妙的人与话,反正她对自己说的话不羞愧,不失望,也不难过,只是觉得两腿发颤,内心空空荡荡的,她两眼紧盯着篮子里的辣椒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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