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沿着那片田地迎着雾气向前走。一开始并不觉得如何奇妙,可是走出百步后,层峦叠嶂的山瞬间映入眼前,两山之间只能容单人通过,刀削斧劈似的山峰像要挤压下来,人只能把身子弓得像大虾似的走过,才不至于碰头。越往里走,云雾越大,又浓又湿的大雾在山头游荡着。
穿过山头,面前豁然开朗,两山间的距离由两米突然加宽到三四百米。阳光洒到涧中,溪水泼金撒银般闪着,漫山遍野的露珠熠熠生辉。举目遥望,有一只乌篷船在湖面上游荡着,我对着船上的人笑,他也对着我笑,那里的一切显得那样的和谐、自然,令人陶醉,令人神往。与外面的疮痍满目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同时,我也庆幸着,在某一深处,有这样一世外桃源。
白天我就在别人的菜园里,田地里找吃的,农民挖剩下的红薯,别人丢掉的白菜,就是我每天的食物。晚上,我就捡一些树枝,草垫在路边,晚上还有牛作伴,时不时抬头还能看见星星,只是,大部分时间,我都很想家。黑夜到处笼罩一层阴森森穿不透的迷雾,鬼鬼祟祟,将我围住,这迷雾比雷公盾的死还难受,之前常常伴着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已逐渐消失,化作听天由命。然而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还是死缠着我不放,彷佛我身后有个怪物一直紧跟着我,又像沼泽地的一般,随时会陷下去。
这种恐惧我从未尝过,这辈子,我都靠心情做事,心里忐忑不安,恐惧的只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劫难、饥饿、寒冷、失去亲人,我天生不善于排解,待到所以有事情堆积在一块,我就会像个孩子一样在雾中狂奔,战战兢兢,毫无栖身之所。
好不容易,我花了几天走出了那片不属于我的山丘,饿了两天的我,已经头晕眼花了,走到一个小溪旁,捧了一把冰水让自己清醒了一番后,我试着站在大石头上,终于看到前方有个集市,深吸一口气,我彷佛闻到了包子与肉的味道,那时,我忘记了自己口袋没钱,我如看见糖果像个孩子跌跌撞撞奔向了市集。
还未等到我奔向集市,远远又看见一队伪军朝我这边走来,真是刚出狼群又入虎口,一边责备自己的运气,一边急的团团转,于是呢,灵机一动,把自己的左脚狠狠地朝路边的石头一砸,顿时血流如注,痛的我喘不过气来,同时,我把自己的右手从衣袖中脱下放在腋下,一瘸一拐朝伪军走去,果不其然,伪军连正眼都没瞧我,身后传来“废人”,“残疾”。
听到这里,我两手交叉着,把手指掰的作响,深深叹了呼了口气:“那你的脚是因为当时受的伤吗?”
他没有再抽烟,腮帮上有些褐斑的脸稍点头:“当时没钱治,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就这样了。”
“可我听奶奶说,是在竹林做事伤的脚。”
“累积起来的吧。现在是真的废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轻描淡写的。
那一晚上,我都没有离开这房间,一整晚都在听爷爷讲故事,当他讲累的时候,他端起铁杯,那铁杯原本光洁的白色表面早已斑驳,颜色或深或浅,显现着岁月的痕迹,无情的岁月可以让杯子锈蚀老化,但岁月锈蚀不了杯子的灵魂。
我看着他抿着水,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我像门外的那颗枣树一样守着他。
那时候找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为艰难的是有些招工的不提供吃住。我没钱,没落脚之处,无奈之下,我便沿路乞讨,别人看着我一瘸一拐的样子,慈悲心下也会给我几个硬币,但离解决温饱还差十万八千里。
大街上大多乞丐都低着头,靠墙坐着,看不出任何表情。或是在沉思,在回忆,亦或在后悔,一切都令人费解,只能看见他们身前用来乞讨的破旧不堪而又古老怪异的黑色帽子。他们的衣服似乎一辈子都没有换过,原本洁白的上衣现在已成黑色的,短小得衣不蔽体,像几条破烂的布条拼成的。而我也一样,目光怕碰上人,怕遇见那鄙夷的眼神,也把眼泪藏着在了目光下。
乞讨的日子,每日都只能低着头走路,常常遇见穿着得体的人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就算遇到同行也躲不过:“要饭滚远点!这是我的地盘!”一股恶臭的话,随之而来的是一位看似年过古稀的老人,他漆黑“发亮”的脸被乱发遮着,身上的破布袋很沉,压得背都驼了。他来回的巡视着路面,寻找可用的东西。走到邮局前,他不再低头寻找,而是打开了手中那破烂不堪的袋子,用那布满了像河沟一样皱纹的黑手在里面翻找着,从里面翻出一个透明袋,然后,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进袋里,我看见那袋里是一个个吸过的烟头,短的有一到两厘米,长的也不过是五六厘米。他挑了一根短的出来,点燃并吸了起来。可能是站累了,他蹲了下来,可一只手却还紧紧地抓住身边的破布袋,怕它不翼而飞。他望着穿梭在自己面前的行人与车辆,眼里满是孤独与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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