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想移开视线。
对方的自始至终没有变化的眼神和表情,给了他不同于狗头人和“仁慈”的压迫感。
后者来自力量和地位的不平等,并非无法改变,而前者却和某种能将人区分隔离开来的“阶级”一样。他愈仔细地揣摩,就愈觉得对方和自己,不,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只觉得有道沟壑,横在自己和对方之间,无法跨越。
于是维克托摇了摇头。
他不敢信任顾泽。
“不了,我现在过的很好。”
“富足,安全,幸福。”
“跟着勇者干,对我有什么好处?”
顾泽屈指轻敲桌面,“永远的,富足、安全、幸福。”
“你的权势是你挣来的吗。”
“不是。”
“是害怕你的人给你的吗。”
“不是。”
“是你害怕的人,给你的。”
“他们今天可以给你,明天就能收回。”
“受你欺压的普通人,是你的帮手,不是你的敌人。”
“你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压迫你的人,是你的上司,是‘仁慈’。”
“推翻他们,取代他们,用暴力重塑这里的秩序。”
“幸福,只是你应得的,微不足道,但无人可以剥夺的一部分。”
维克托默然。
只觉得顾泽说的都是些狗屁,但却都扎在了自己心里薄弱的地方。
半晌,他思量再三,缓缓摇头。
像是试探,又像是在委婉的请求。
请求对方让自己坚定决心,好给自己之所以萌生出这样的念头,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说服,并安慰自己。
找层遮羞布。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
“今天我刚上道,你就让我谋反。”
顾泽附身拎起地上狼狈爬行的巴泽尔,掐住后脖提起来咣一下把他的脑袋在桌面上狠狠一磕,而后捏住他右手的小指,像拨弄琴弦一样的拨来拨去,侧头瞧了眼维克托,“今天也是我当勇者的第一天。”
咔嚓。
巴泽尔的的小指被顾泽直接掰断了。
没有惨叫。
有的只是傻笑和傻笑。
“你没有认清自己,维克托。”
“‘仁慈’的地位是用什么换的,你比我清楚。”
维克托握紧缺指的拳头,抿住了嘴。
“贪图安逸者,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野心的人,活不到今天,没有资格坐在我的面前。”
“你能否认自己的野心吗。”
“一丁点,都没有吗。”
酒吧十分安静。
顾泽指骨碰撞桌面的声音,仿佛有某种催人致幻的魔力。
教人不得不跟着他的话,思绪向可能的未来蔓延。
进而跟着他,谋划现在。
“现在拒绝我,明天,你就会后悔,后天,等你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向上爬的时候,你会更后悔。”
“那时,我已经找了我的合作者。”
“懦弱的你,会向下坠落。”
“一直坠落到底,再也无法翻身,不会有其他人会像我一样,给你机会。”
“shut 、up。”维克托咬紧牙关,两颊鼓起棱角分明的条块,抬手让顾泽住嘴,布满血丝的眼球左右偏移,盯着他看。
摇摆不定的心思,跟着偏移。
“你真的是勇者?”维克托做了次深呼吸,嘴里挤出几个字,“这地方有魔鬼,我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哦。”
“...”
维克托见顾泽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身为勇者这等正面人物的觉悟,对反倒像魔鬼一样蛊惑人心也一点都不在乎,思绪却不由得延伸开来,触及了那些懵懂而模糊的、不敢深入去想的危险可能——某种意义上说,顾泽做到了魔鬼才能做到的事情。
永续树冠之城比曾经的烧饼市还要乱十倍,只是苟且求存,真的能活下去吗?
真的,保护得了自己的家人吗
答案是不能。
维克托自己早已知道,但在得到权势后又刻意忽略——是脑袋里想要苟且的那部分在拖后腿。
是图求稳固地位的短视想法作祟。
这样做,和甘于安稳生活的落魄贵族们,没有什么区别。
瞧瞧他们现在的处境吧,过的连平民都不如!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
断两根手指是断,再断两根手指也是断。
他出了点汗,手有些发抖。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弑杀亲父换来的权势地位,被他人取代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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