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吕氏守望的族卫低呼一声。
已经被城主禁止通行的玄梁街出现了两柄旗帜,绛红色和杏黄色在风中翻腾着,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的脸不是肃穆的,能清楚的听见乐师弹唱的声音,歌声笛声悠然。
“千里跋涉路,
不辞万里远。
天上云与月,
共享此时欢。
来客自远方,
想必力已尽。
归处有美酒,
正待你我饮。
苍茫兮河山动,
浩渺兮星月沉。
倦兮倦兮终归处,
乐兮乐兮此乡暖。”
数位乐师在示意下放声高唱起了欢歌,这是吕氏祖先吕天阳与慕容明月历经‘濮阳之战’再次浴血相见时一人一句的对歌,表达兄弟故人相见的喜悦。声音清澈悦耳,柔和无比,这样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天地,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带到了辽远之地。
吕氏分族的所有人都注视着那缓步走来的四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中间牵着白马的苏墨白身上。
这个人太特别了,在雨中跋涉那么久,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湿润的痕迹,身上锦缎的云纹活灵活现,仿佛是伸手在云端之上聚来的。他头上轻盈的面纱一直垂到下颚,把整个脸部护了起来,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即使罩着脸,无论是风度还是气质,都是一点不差的。
微风吹过,把他的面纱向上带了带,短暂间露出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堪称无暇的面孔,说是丰神如玉都是侮辱,少女们的肌肤都自愧不如。
要是城内那些贵族之女看见这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估计会不顾礼仪的蜂拥而至,把整条街全部挤满,争先恐后的往他身上丢手中的布绢。至于吕氏有地位来此的少年,看见他都生出了一种自渐形秽的感觉,怀疑是不是东州的每一位公子,都是这样的。
场间寂静,落针声清晰可闻,双方就这样隔着二十步对立,谁都没有向前一步的意思。
“族长……”有人轻声的提醒。
吕当正默默点头,将手中的旗杆送给了大族老,他是上一任家主,也是辈分最高最有资格握住吕氏鹰旗的人。他对自己的叔父行了一礼,然后大步踩着水洼,一步一步地向不远处走去。
“寒州中北城吕氏、族长吕当正,参见东土贵客,宗族来使。”他出人意料的用了最高礼节,半跪在了地面上,膝盖瞬间被雨水溻湿,可脸上的肃穆让他看起来对此丝毫不在意。
后面的吕氏族人吃了一惊,不明白族长为什么用了最高规格的礼节,可转念一想面对的不仅仅是东州宗族,还是代表天下诸侯中最强大的东土,纷纷拍了拍衣袖行礼。这边没有跪下的只有手握鹰旗的大族老。
苏墨白向前一步走,挽住吕当正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并且一挥手,手握绛红色鹰旗的周行伍立刻也跟着过来,恭敬地把鹰旗递到了少年手中,苏墨白立刻转交给了吕当正。
少年稚嫩但是不失威仪的声音响起:“吕族长请起。”
吕当正双手奉过代表吕氏家徽的鹰旗,宗族的旗帜颜色要比分族重一点,这是当年元帝姜天昌亲自赐予的旗帜,据说先祖当年征战的将旗至今保留在宗族手中。他们宣布脱离宗族时曾经有人号召把家徽的雄鹰变作蝙蝠,可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他猜得不错,眼前的少年才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正当他疑惑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时候,少年身后的沈简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站出来解释:“这位是英王义子苏墨白。”
吕当正想过少年身份不简单,但是没有想过是这般的吓人,他们都知道英王是年轻时曾是一位风流才子,可义子的名号只有这么一位,不禁怀疑是他当年留下的风流债。甚至有传言,英王对义子已经纵容到了宠溺的地位,甚至要把世子之位传给他。
“公子这边请。”吕当正小心翼翼的比了一个手势。
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卫立刻从迎接的队伍里走出,两个人抱着长长的羊毛毯子,在门口摆好之后同步地小跑过来,铺到了苏墨白脚下。吕当正庆幸做了充足的准备,这种规格已经比肩上一次寒州王到来。
吕当正捧着鹰旗一步一步走来,他比苏墨白领先了半个身位,经过了良久的沉寂,迈出的第一步就有人欢呼起来。紧接着欢呼片片不断,传到了很远,把风声和战马的嘶鸣都压了过去。
有的人推测,这次是宗族与分族重归于好的标志,不再是以往的不管不顾,而是带着善意来到了寒州。这是无上的荣耀,而且就来使身份推测,他们不仅是重新与宗族修好了关系,还可能跟东土这个诸侯国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走到门口,酒香与肉香随着风一股脑的飘了出来,在吕氏的中庭,已经摆上了好多精致的桃木小桌,上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缯,瓜果与用餐的铜器早已经有序地摆放完毕。宴席旁边站满了貌美的婢女,手中捧着精致的酒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琴声,悠然绵长。
“吕族长的盛情,真是让人难忘啊。”紧挨着苏墨白的沈简低低的叹了一声,对此有些惊讶。
“哪里哪里,不过是小小的款待,哪里比得上与宗族重新修复了关系?”吕当正谦逊地笑笑,“诸位远道而来,想必早已疲惫不堪,我这里早就备下了宴席,请贵客移步,我为大家洗尘!”
乱世十二年六月二十三,苏墨白人生第一次踏上了寒州的土地。这是一个被写进史书的日子,不是吕氏迎接的客人有多么尊贵,而是其中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今人是无法体会的,只有后世的人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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