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金步摇对玉条脱,白头翁和苍耳子。(1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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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的地方是个大庙前,庙宇四周岩崖峻峭,曲水回环,茂林幽篁,流云飞瀑,真乃圣坊仙居的极佳之处。

可惜的是,宏伟的寺院群落、高大的殿宇庭堂现在已是断壁残垣了,就连山门上的横匾也不知了去向,让人猜不出原本是什么寺。

段成式搭着车夫的肩头下了轩车,心事沉重地注视着废墟,“真悟寺也未逃过此劫呀。”

“这是真悟寺?弥陀化身的净土宗开宗祖庭,善导大师立教传法的真悟寺?”温庭筠跟在其后也下了车,听成式的自语惊讶道。

“正是。初祖东林结莲社,二祖真悟开宗门。想当年这净土祖庭是僧舍几千间,僧众千余人,山林田产近万亩,高僧云集,名德会聚,香火鼎盛的大寺,可如今怎么拆成这样啦?连个和尚也见不到。唉!也对,法令如山,谁能拿性命开玩笑啊。”

段成式不无惆怅地环视这惨遭浩劫的瓦砾堆,“可惜啦,想当年二祖善导大师十一岁出家,偶入藏经楼中,于藏经前默祷祈愿佛力加被,指导所向。即于经中信手取得一卷,乃是《观无量寿经》,大为欣喜,自言‘何当托质莲台,栖神净土?’便即潜修十六观门,恒谛思维西方胜境。依阿弥陀佛本愿为立宗根本,坚定修学净土法门的信愿。后入京弘扬佛法三年,赢得倾城归信,士女奉者其数无量。竟至家家敬观音,人人称弥陀,屠户改业,满城断肉。”

“他太幸运啦!信手就取得想要的了,我可没那么命好,翻腾了二个时辰才找到。”后车的三个人也下来了,小丫头信口发着牢骚。

“尚书郎,那边有烛光!”宋将军在前面大声喊道。

确实在这乌云密布,夜幕降临的时候,寺后残存的几间房屋里射出一点光亮,而且还传来几声驴叫。

“进寺,那里应该有人,这雨说下就下,我们今晚在这儿将就一宿。”段成式做出决定。

伴着由远而近滚滚的雷声,众人驱赶马车向仅存的几间禅房靠近,那房子的廊柱旁确实拴着条黑驴子。

士兵们帮着车夫停好马车,盖好油布并捆扎结实,义方也跟着忙活起来。

段成式和温庭筠一前一后推门进了禅房,一位高大魁梧的出家人正欲走出屋子探看情况,三个人走了个对脸。

“师父,惊动您啦。我们从京城来,路过贵宝刹,想讨扰一晚。”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随便,但住无妨。其实,贫僧也是这里的客人。”那和尚笑脸相迎。

他侧身向里让着,“善哉,这么冷的天,施主们快进来喝碗热茶汤吧。”

“天是挺凉的,禅师,那就谢谢啦。”

“感谢。”两个人心里暖融融地随着和尚进入屋里。

举目看北面塌上坐着一人,右手持碗正打量着他们,这位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前额平展居中,下颌方圆丰隆,鼻直口阔上接印堂,凤目浑浊无神,两道细眉眉长过眼,中等身材略有些发福。

段成式和温庭筠便在东墙椅子上坐下,和尚走向西墙角尚燃的火炉,从冒着蒸汽的铁鍑里舀了两碗汤,忙着为客人递过来,不忘问着榻上之人,“琼俊,你还来些吗?”

“师父,我吃饱了,好久没有吃到这样香美的茶汤啦。”那人恭敬地回答。

“禅师,您说您也是这里的客人,难道不是本寺的出家人吗?”成式礼貌地站起身接过茶汤。

“阿弥陀佛,官人真会开玩笑,这年头哪里还有常住僧人,拆庙驱僧,房舍都夷为平地,大德们都被迫还俗了,几个有气节的深藏山林,与猿麋为伍,和霜露为伴。何况贫僧这太仓一粟呢,只好东游西走,四海为家。”和尚笑容可掬地回应着。

温庭筠双手捧碗取着暖,“禅师,不知您的法号如何称呼啊?”

“早就没人称呼了,还提它做什么?贫僧先前是驻锡在邓州的,后来庙被歹人给烧了,浪迹天涯。也好,不烧后来也得被拆,为官府衙役们省了力气。”和尚苦笑着摇了摇头。

“师父,都是徒儿拖累了您,使您无家可归。”榻上之人满是歉疚地说。

“善哉,琼俊你尽说些傻话,这都是因果机缘。禅宗自始祖迦叶尊者苦行有德,少欲知足,上法受戒,清贞守素,无爱无欲,常修头陀行。我后辈理应发奋蹈厉,艰苦备尝,不忘初心,达到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烧个庙院又有何妨?正如我那击竹悟禅偈,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道,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窗外突然响起噼啪的落雨声,“下雨了,快让外面的人进屋避一避,这几间僧房我都打扫出来了,任由你们使用。”

温庭筠起身出外安排去了,还没走出房门,后面传来和尚的喊声,“阿弥陀佛,施主,找两个人来,把这铁鍑抬了去。天冷啊,喝些热茶汤暖和暖和。”

不多时,温庭筠从外面返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来抬铁鍑的。

前面走的是宋威,他后面的小伙子看到和尚先是一惊,接着瞧见榻上之人又是一喜。

还没等他说话,那两个人同时惊喜地喊出:“义方,怎么是你?”

“智闲禅师。”义方刚要喊出光叔,可想到身边有其他人,瞬间转口称呼,“王叔,你也在呀?”紧上几步三人手拉着手相互问候。

“义方,你们认识?”庭筠也被感染了,欢喜地瞅着他们。

“温先生、段大哥,我们不但认识,还是感情甚笃的好朋友。说起我们相识相知,那话可就长啦。”他回头询问着和尚,“禅师,你不是在邓州香岩山吗?怎么来这王顺山啦?”

“阿弥陀佛,邓州的庙被人烧了,差点连我一起烧了,毫不夸张,这帮人是掘地三尺,带活气的一个不留。唉,可叹我那十几个徒弟呀!”看似刚强魁伟的和尚,眼睛里也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谁这么大胆?禅师,你没有报官吗?”

和尚望着颇为愤慨的段成式苦笑着,“报官!那是自投罗网。好了,都过去了,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活着就要有气度,昂首挺胸,独立寒冬,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该放下就得放下。林下觉身愚,缘不带心珠。开口无言说,笔头无可书。人问香严旨,莫道在山居。”

和尚拉着义方坐到榻上,赶忙舀了一碗热汤给他端来,又让温庭筠和宋威把铁鍑抬出去。

义方喝了一口,不住地赞叹道:“好香啊!自从在百丈山第一回喝禅茶,再没喝过这么香醇的茶汤啦。咦,这滋味和百丈山的略有不同呀。”

“小家伙,喝出来了?是多了一味茉莉花。”和尚欣赏地瞧着义方。

“茉莉花?”

“对,是随佛教传入大唐的茉莉花。今日我们能喝上它,还多亏了善导大师,将野生的花转为家栽,这花端庄圣洁,五台山佛乐《八段锦》里大加赞美,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啊,此曲传唱大江南北。”

义方又抿了一口,笑着听和尚走音的歌子,“禅师,喝这茶,我又想起智常大师在茶堂侃侃而谈的音容笑貌,不想在江州一别竟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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