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回纥师傅手里的剔刀被夺去了,可两只眼睛还充满了杀气,“仇人!灭族之恨不共戴天。楼上的黠戛斯人,是他们抢占了我们的牧场,屠杀了我们的同胞,尤其是那个带头的注吾合素更是双手沾满了回纥人的鲜血。”大家竭力地劝慰着,连哄带拽地把他硬拉进后厨。
“嗬,小兄弟,好身手啊!”邻桌有人在夸赞。
定睛一看是右手边散座上的四位军爷,别看他们年岁不大,可个顶个的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说话的是正座上的黑衣将军,“你这弹指于无形,全凭内力气功,小小年纪了不起,能不能告诉我你使的是何种功夫啊?”
义方爽朗地看着青年将军,“弹指神功。”
“咦,这功夫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呀。”军爷微微皱眉苦想起来。
“高骈将军,是在九华山。”
“对!是几年前在九华山。哎呀,你认得我?你是那射伤温老大的童子吧?啧啧,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高了。你这功夫射人于无形,好深厚的内力呀,可与你的年纪不符啊。”
义方大方地回应道:“不瞒将军,我这内力多亏了赵归真道长的金丹和茅山孙智清掌教的内功心法,可现在还没练到火候,近处的尚可,离远了气力就不够了。”
身边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人兴奋地问:“高将军,你们认识?”
高骈笑着回答:“宋威兄,你看这世界是多么小,之前是在池州九华山,如今是在长安贾家楼,虽远隔千里,可像转瞬之间两个人又碰到一块啦。”
他招手让义方坐在他身旁,顺手斟上一杯酒,“小兄弟,上回是擦肩而过,这回可要促膝长谈喽。”
五人端起杯子为相逢初见共饮此杯,经介绍才知道另两位穿锦衣的是北衙右神策军步军队正张璘、梁缵,白衣军官是南衙右武卫校尉宋威。
“高将军,你不是在江南吗?怎么到京城来了?”
冷峻高傲的高骈解释道:“自敬昕观察使离开洪州以后,我就回长安神策军谋职了,现在是个小小的右厢步军校尉。”
方脸大眼的宋威插嘴夸赞着,“高老弟又谦虚了,你不仅刀马娴熟,武艺精湛,箭法更是百步穿杨。去年圣上到云阳狩猎,是你一箭射死了扑袭王才人的豺狼,真是当世英雄啊。”
高将军笑了笑,“宋哥,你总是夸奖我,保驾护主本是我们禁军的职责,不值得炫耀张扬。”
“嗥哟,留白相,高哥就是低调。小兄弟,知道吗?高哥是渤海高氏的后裔,南平郡王高崇文的孙子,出自名门望族之家,前途无量啊。”同桌的张璘敬慕地介绍道。
“什么有量无量的,古来男儿当自强,从文就要兴业安邦,持武就要拓土开疆,即使入不了凌烟阁,也要像高仙芝那样力抗大食,威振吐蕃,尽扫四夷,怛罗斯一战虽败犹荣。莫笑胡人无名将,至今葱岭仍留痕,我想当年高将军说出此话时是何等的激情盎然呀。”
他目视窗外,眼神是那么的专注深沉,“下雪了!今年这雪来得比以往早了些呀。”
大家都向外面望去,宋威附声说:“是早了些。”
义方问那姓张的队正:“兄台,听你的口音是浙西人吧?”
“噢,听出来了,我是苏州人。小兄弟,我这口音这几年改了不少了。看你是北方人,怎么对苏州这般熟悉呀?”魁梧的将官好生意外地看着义方。
“我虽是长在泰山,可师母家是苏州的,听你的语调很是亲切。”
“是这样啊。我原来是苏州陆翱府上的家役,后来进京经老御史陆宾虞的推荐入了神策军,我这辈子就认个死理,靠谁不如靠自己,真真实实地做人,干好每一件事,我是个小老百姓,想靠也没的靠。就像义玄师父跟我说的做人要有自信,莫向外觅,相信自己就是佛。”
义方比他还要意外,“兄台,你认识义玄师兄?”
张璘听义方这么问,知道他是跟和尚熟悉的,“听你这话也认得义玄禅师?不错,几年前我们是同船从苏州来京,相识相知的,禅师那可是大德高僧啊,有修为,有志向,我看他必将成就一番事业。他说是去泰山接个孩子,是护国公秦琼后人的徒弟。”
“对呀!师兄奉希运大师的吩咐去泰山,接的是我啊。”
“是吗?你看看这世界有多小,说来说去又说到一起去了。”高骈再次感叹着。
义方笑着起身告辞,进里间找光王李怡去了。
“宋兄,还是来我们神策军吧。南衙十六卫已是明日黄花,江河日下了,时下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制土崩瓦解,土地全都集中在豪强大族手里,搞得百姓流离失所,府兵无处可招。德宗时宰相杨炎推行两税法就证明了这一点,你们十六卫,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已今非昔比毫无战斗力,徒有虚名,仅为仪饰之用。”
“嗨。”宋威长叹连声,“高老弟,我们相识一年多了,你还不懂我的心吗?恋旧啊!装备、待遇、名气、就连这衣裳的质地都不如北衙禁军的好,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右武卫虽说大不如前了,只能做些表面文章,壮壮声势罢了,可我舍不得离开它。你们神策军原为哥舒翰将军在西北创建的戍边军队,吐蕃进犯长安时由宦官观军容使鱼朝恩率军保卫东逃陕州的代宗,因护驾有功成为禁军的一支,经多年打造凌驾于左右羽林、龙武、神武北衙六军之上。我清楚去神策军必定是大有作为,前程似锦,可我自知没有与统军太监相处的本事。”其余的三个朋友点头表示理解。
高骈沉思后说:“不瞒宋兄,我也有离开京城去边疆历练历练的想法,不能像金丝雀蜗居在笼子里浪费光阴。据我看这世道不安生啊,官吏贪腐,苛捐杂税,横征暴掠,民不聊生;再加上蕃镇作大,任意妄为,蔑视朝廷,相互勾结;还有吐蕃、南诏、党项之蛮夷蠢蠢欲动,早早晚晚是要祸害天下的。到那时正是有志男儿为国报效的大好时机。”
宋校尉也有同感地说:“是呀,国家衰退,政体不振,到处是怨忿疾苦之声,我辈应敢于力挽狂澜,为皇上分忧,东汉伏波将军马援有一句名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久未开口的小将军梁缵被宋威的慷慨陈词所感染,大声地诵着王昌龄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向楼外放眼望去,望着纷飞的雪花,只听高骈振振有词,“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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