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本是失意寻归路,蹉跎遥听鹿鸣歌。(1 / 2)张大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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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边,再说从京城方向而来,出函谷关向东而行的官道上,也有一辆驿车颠簸前进,敞开的车棚下是张张愁云不展,心事重重的脸,左边年近四旬的矮胖汉子比四年前在寒山寺外运河岸边吟诗畅谈时憔悴了很多。

对!此人就是被杜牧夸为赵倚楼的润州赵嘏。

这次从长安回江南,可谓是衣锦还乡,去年他与好友顾非熊相约共同赴京省试,获得意外惊喜,雁塔题名,进士及第,本该高兴喜悦才是,可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只为家中出了变故。

进京应试前原打算带着爱妾萧娘一同前往,可老母亲百般阻拦,说是带着女人不吉利,却未曾料到就在离家进京后,老母亲也是为了祈福保佑他早跃龙门,中秋节带着家眷去“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鹤林寺进香,活该倒霉,路遇浙帅,萧娘的美貌可人让这位一方诸侯丧失了理智,明抢入府,深宅藏娇,至今渺无音信,谁摊上这事心里不堵得慌。

心里堵得慌的还有中间这位,戴着青黑色软脚幞头,一袭黑色胡衣,正是同车返乡的顾非熊。

去年和赵嘏入京依旧是名落孙山,虽说仕途失意黯然神伤,可三十年来屡败屡试,屡试屡败,还有一息斗志并未气馁。

然而今年再次榜上无名,确实有些心灰意冷,暗自下决心认命啦,不考了!脱离世俗,像爹爹那样‘世事休相扰,浮名任一边’遁入茅山隐居去,现在他正坐在赵嘏身边沉默无语呢。

同样沉默无语的右边那位,正是这驿车的雇主,他多说三十岁的年纪,眉头紧锁、一副无精打采苦瓜脸的样子,着胡服便装,未修边幅,满脸的胡茬子更加显得心力交瘁。

此时顾非熊正关切地问他:“汝纳老弟,你这次去扬州想要再从哪个关节入手啊?”

那青年痛苦地摇着头回答:“唉,我已经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啦。御史崔元藻、李稠去扬州复查回京,明明白白地向圣上禀明,吴湘之案罪不致死,他盗用的程粮钱,那些差旅费被有意夸大了;说他强娶所部民女,违反律格更是子虚乌有,两罪并罚更是从何谈起?扬州都虞侯刘群的诬告全由我弟迎娶阿颜姑娘,坏了他的好事,恼羞嫉恨中出。弟媳阿颜的父亲颜悦本不是扬州本地人,是几年前辞了青州衙推差事举家南来的,原配王氏是世家衣冠女,并非平头百姓,生女阿颜后早丧,怎么强加上违反在任不得迎娶所辖民女的法令呢?颜悦继室焦氏为人圆滑,唯利是图,贪图虚荣,两方应亲,是她把事情搞坏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弟弟是被严刑拷问,屈打成招的。可恨李德裕官报私仇,从中作梗,利用权势,一手遮天,将崔御史贬为崖州司户,李御史贬为汀州司户,极力掩盖真相,未经有司复核,维持李绅上报死罪。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看来我兄弟他是凶多吉少,大难临头呀。”

他悲痛地摸着手中的黑色小布袋子叹着气,“吴湘弟也是心知肚明啊,我进京伸冤前他将这个塞给我,说这回凶多吉少,给我留个念想。我们虽是堂兄弟,做官后我在永宁县当县尉,他在扬州江都做县尉,多年不见。但从小都在小叔家里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亲密无间。他遇到这样的劫难,我这心里是肝肠寸断啊!顾大哥你在家排老几,有弟弟妹妹吗?能理解做哥哥的心情吗?”

“我吗?怎么说呢?原来是老大,现在重排了,我是老末。”非熊迟疑了一下回复道,然后纳闷地问他,“这挺简单的案子,为何小题大做,李绅为何往死里害你弟弟呢?”

吴汝纳咬着牙说:“上辈子的恩怨越积越深啊!四十年前,我小叔吴武陵还是贵溪一个家庭贫困的普通举子,他为人正直、仗义,是不拘小节,鄙视权贵的清流人士。按朝廷惯例进京赶考前可以向地方长官申请资助,他照例向饶州刺史李吉甫请求帮助,然而李刺史态度非常傲慢,没看得起这个穷困寒生,只送给了他五匹土布和三匹丝绸。小叔嫌少很不高兴,竟将绸和布退了回去,并附了一封信给李吉甫。信里言辞不留情面,还数落起李吉甫的父亲李栖筠当年为进京赶考讨好权贵宋甄,乞求施舍的丑事。李吉甫见信又气又恨,担心小叔将此事到处张扬,坏了名声。急忙召见他,并送来两百斛大米。李吉甫此后一直记恨此事,处处加以刁难迫害。小叔入仕后,先是被其抓住把柄流放到偏远的永州,一去四年,有幸遇赦北还,升任太学博士,放任韶州刺史。不料子承父业,一代倒是比一代心胸狭窄,老李吉甫谢世了,小李德裕得志更张狂,构陷贪腐,贬叔叔为潘州司户参军死在任所。”

顾非熊默默点头,看了看赵嘏,“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李绅是李德裕的铁杆,想必吴湘案办得这般急迫轻率,不按章法,也是受你叔叔的积怨所致吧?我说,当今圣上是个木偶吗?任凭属下胡来,他的眼睛瞎了不成?”

吴县尉低头看着小布袋子,紧皱双眉地讲:“不光这层原因,李绅早年因台参之争曾受打击,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韩前辈。我小叔与韩愈交往过密,尤其是在平叛淮西吴元济时多次为行军司马韩愈献计,间接得罪了李绅,李绅得势,我湘弟便成了牺牲品。”

“还有这层恩怨在里头啊!”赵嘏听得内幕,更加纠结于自己的伤心事。

悲伤、愤慨压抑在心头,非熊为缓和气氛,转移话题问驿丁:“前面的大河是什么河呀?”

车夫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噢,孟水,龙马负图的孟水。”

一个人伤心憋闷着不如和朋友聊一聊,一吐为快,这样也好打发时间。

驿车过了孟水,进了河清县的横水驿,再往前面去就是东都洛阳。

三个人把午饭草草用了,哪有心思去品评菜肴的精劣,更没有闲情雅致来追寻龙马负图的胜迹。

“兄弟,上车走了!还在想萧娘啊?”非熊拉了下赵嘏的袖子,“寂寞堂前日又曛,阳台去作不归云。当时闻说沙吒利,今日青娥属使君。这是你去年出事后写的诗吧?谁读了都会同情你的这份真情实义,痛恨拆散人家美好姻缘的沙吒利,不知那位使君看了有何感触?”

提到这事,七尺男儿的眼泪止不住扑簌扑簌地落下。

看到朋友这般伤心欲绝,顾非熊满怀愤慨地抱怨道:“我忍不住又说了,当今圣上是个木偶吗?任凭属下胡来,他的眼睛瞎了不成?世间这么多的伤心人,不平事。”

车夫摇动鞭子刚要启程,忽看非熊用手指掏着耳朵,边掏边自嘲着,“今年的春闱没白来,自有偏得,带着两团火回去,都堵在耳眼里啦,从京城一出来就老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他的诙谐没挡住赵嘏和吴汝纳的惊呼,“车停下!顾大哥,不是幻觉,是有人在喊你。”

可不是,从后面烟尘飞扬中赶来一辆陈旧的马车,车上的四个人皆是满身满脸的灰土,刚才连喊带叫的正是车厢里的男子。

他年纪在四十多岁,英俊潇洒,文质彬彬,还没等车子停稳,便急匆匆地飞身跳下,踉跄着扑了过来,“顾兄,顾兄,你有水吗?赵嘏,把你旁边的水囊递给我!”赵嘏立即把水囊递过去,那男子不管不顾地仰头痛饮。

非熊也下了车,吃惊地向对面的马车迎上去,尊敬地拱手道:“姚合老哥,你们这么急三火四的是秘书省有要紧的公干吗?不知我们是否是同路啊?咦,三拜也来了。”

“公干个六饼啊!我们这是来追你的。”那喝水男子痛饮后,又倒水洗了一把脸,将水囊还给赵嘏,掩饰不住喜悦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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