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夕阳楼是管城的最高处,西南城楼是也。
此楼由当年的郑州刺史萧浣建造,飞檐层阁,雕梁画栋、草木掩映、挺拔亮丽,巍然耸跼雉堞之上,气势恢弘。
许浑三人登上此楼,居高望远,州城内是来往奔忙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屋脊,通俗百态的生活场景;城外是清新美丽的自然风光,令人思绪悠悠,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只可惜来得太晚了,只看了几眼,那仅有的光亮就躲藏到地平线后面去了。
还有来的更晚的,从城下携手上来两个人,“无上天尊,樊南子,我们好像来晚了,我说等明日再挪那对子,你非得当机立断。这可好,遗憾啊,夕阳楼看夕阳,只能够看星星啦。”
“遗憾个六饼,这夕阳我们都看多少次啦,倒不如看看满天的星星。慈峰道长,这楼是我在萧浣使君的幕府时由他主持修建的,格调样式是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摸着这栏杆,看着这雕花,就想起使君的音容笑貌,他受牛党迫害贬到遂州做司马,在任上故去也有十年啦。遥作时多难,先令祸有源。初惊逐客议,旋骇党人冤。密侍荣方入,司刑望愈尊。皆因优诏用,实有谏书存……”那人诵出的是一首悼念追思的长诗。
这回可看到正脸了,只是服孝之人存胡蓄须,看不出原有面貌,“是李大哥吗?”励儿低声问义方。
“知不到呀。”义方也识不出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喊一嗓子,试试看。”励儿出了主意。
还没等他将“义山大哥”喊出口,就听楼那面混乱一团,
“有人跳楼啦!”
“摔死了吗?”
“这么高,跳下去那还能好?”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为什么想不开呀?寻了短见。”
“这儿地上有个包袱!”
眼尖的发现地上放着的遗物,从包袱上拿起一张纸,看后连连感叹着,“是个参加省试落榜的举子,说是世态炎凉,主考不公,心灰意冷啦。”
“是呀,听说今年春试有猫腻,任人唯亲。”众人依栏向下观瞧,城下地面上的轻生者已无动静,身下是一片殷红的鲜血。
“嗷。”人群中有人昏了过去。
此人正是穿孝服的中年人,道长掐着他的人中,“慈悲,不要紧,他有晕血的毛病。樊南子,李商隐,义山老弟,你醒醒!”
听他这样称呼,两个孩子顿时肯定了,也跟着上前抚摸前胸,捶打后背,“义山大哥”地叫着。
“什捂拔嗦!这都是怎么啦?有跳楼自杀的,有见血晕倒的,还能行不?”从楼下走上来的两位老男人,其中高大俊朗的老者大声地吆喝着,“崔涯,他们要是有你那样的遭遇,不定寻死几回了呢?”他身旁消瘦清秀的长者嗤嗤讥笑着。
“看你办的那些事,还自称侠士,大言不惭地说‘太行岭上二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让你别,这回人家和你先别了,知道着急啦?你还笑得出来,我都替你闹心。”老者毫不留情地数落他。
“妙也,妙也!张祜大锅,崔二锅,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是许浑老弟呀!你也在这儿啊。”三个人握手揽腕地甚是亲密。
“我这是陪他追媳妇呢,他老丈人被他气得逼闺女出家不和他过了,说是去嵩山永慈庵削发从佛啦。这个年头出家也真是奇葩,想找个姑子庙都难,也真就是永慈庵能幸免未拆。”张祜不留情面地说给许浑听。
“吾肉痛得了!我不该轻视做扬州总校官的岳父大人,嫌弃他是北方粗汉,只会弓马斗狠,直呼其名叫他雍老。惹得他大发雷霆,逼我媳妇雍氏出家,我是百般悔过,还写诗忏悔‘陇上流泉陇下分,断肠呜咽不堪闻。姮娥一入宫中去,巫峡千秋空白云’,这还不行,老头子硬是把她带走了。”
“你就会作诗,诗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媳妇用?也是,你这青楼达人缺了媳妇有何妨?艳妓相好的多的是,远的不说,就说那李端端吧。人家有个性不献媚于你,你便作诗羞辱人家说‘黄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窗耳似铛。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生’。然后看她折服乞求于你,才重新修改道‘觅得黄骝被绣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扬州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世人皆戏言,李家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何期一日,黑白不均?”
只有张祜能这样劈头盖脸地教育他,崔涯抱拳告饶道:“老东瓜,不要再羞臊小弟啦,我知错啦,你也就是和我有能耐,要是遇上徐凝借你两个胆子,你也不敢这般唠唠叨叨。”
“徐凝怎么啦?人家也不会办出你这种事来。你就会说知错了,知错了,那得拿出行动去悔改。”老者扭头不去理他,又问许浑,“这夕阳楼今天是怎么啦!又跳楼,又昏厥的。”
许浑把知道的说与他听。老者听后不以为然地说:“跳楼是必然,还跳得少啦!陈商任知贡举,韩愈的徒弟嘛,通榜之事干的一定不少。”
他走到昏倒者跟前,俯身去看,义方正在喊:“义山大哥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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