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虎背熊腰的大孩子笑着走上来,把大皮囊中的水倒在盆子里,“今天俺们不用挨饿了,有蛋吃类!”略高的把蛋放到盆里。
稍矮的一吹蜡烛噗地燃着了,他握着它在盆子下晃三晃,神奇的是水咕嘟嘟地沸腾了,“中了!煮熟啦。”他放下盆子,用力去吹灭烛火,可那蜡烛吹灭后立即复燃,反反复复,顽强不屈就是不灭。
“愣头青,给俺,俺来!”略高的抢过来,使劲吹去,呼的一声,喷出一尺长的火舌,吓得在场的百姓不禁惊叫,他也做怕怕状。
孩子中有个胖胖的小家伙跳蹦过来,夺过蜡烛仰头顺势放入嘴里,片刻又拽出,可还是在燃烧,气得他用双手合拍,顷刻间手中的蜡烛已是无影无踪了。离着一丈开外的师父同时将手指一捻,瞬间手中多出了那节蜡烛,又一捻蜡烛变成了一把刀子,他走入场中热情地邀请道:“我们平日里净麻烦大家了,为了感谢你们慷慨施舍,在下无以为报,就用这龙蛋略表寸心吧。”他熟练地剥去蛋皮,刀起如飞,片片匀称,然后让孩子们托着盆子分于众人。
“是真蛋,这味道像鸡蛋,不赖呀!”品尝后大家都有同感,齐说像是鸡蛋,吃了是不能白吃的,盆后还伸过来请求施舍的双双小手。
“龙蛋也吃了,再配上美酒那可就珠联璧合啦。”花子头笑着对众人说,他向虎背熊腰吩咐着,“劈山儿,拿老酒来。”小叫花子应声从前面的筐里又捧出个硕大的酒篓子来,笑嘻嘻地递了过去。
中年人打开封口一阵酒气飘香四溢,他伸出右手向空中一翻一抓,一对酒盏突现掌中,放下酒盏各个斟满,夹起一个一饮而尽。
“乐极伤头白,更长爱烛红。相逢难衮衮,告别莫匆匆。但恐天河落,宁辞酒盏空。明朝牵世务,挥泪各西东。这么多年还没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呢,哪位朋友愿赏脸与我喝上几盏?可话说在头里,我这酒可烈性啊!”见场外观众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较量一番。
渤海国遣唐使团的人也不例外,随着一声“嗯那”的答应,众望所归下推举出来一位黄发白面、睡眼惺忪的汉子,他充满自信地欣然受命。大家都交头接耳地称赞道:“李将军能行,他是营州之乱契丹头领李尽忠的后人,天生的海量,在我们国内是屈指可数的。”
那汉子大大咧咧地缓步上前,吧嗒吧嗒嘴,看面相若有一滴甘露流入唇齿,便会极快地从头顶竖立的根根发梢蒸腾出去。他无所谓地吐出一句,“什么酒?”
“好酒!开坛十里香,飞芳千家醉的衡水酒。”
“嗯那。吻喝惯了营州的大高粱酒,你这酒有没有劲呀?”他不屑一顾地撇了眼盏中的酒,无所谓地又问:“怎么喝?”
花子头郑重其事地双手将酒盏奉上,又倒满自己的一饮而尽,“一对一地喝,不在多少,为的是以酒会友。”
那李将军轻蔑地摇着大脑袋,不以为然地否决道:“吻那儿都是三个对三个的连着整,喝时是不许歇气的,你行吗?”
“可以,我先来。”叫花子将三盏酒眉头不皱一下地一气痛饮,把空盏亮底示于众人,“您请吧!”他放下酒盏扬手示意。
将军满意地回应着,“嗯那,吻那疙瘩都阵整。”随即轻巧地夹起酒盏,潇洒地三盏一蹴而就,喝得快摔倒得更快,啪嚓一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同伴虎头虎脑心有不甘地叫嚷道:“磕碜!三盏就败下阵来了,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他急忙和其他人连托带拽地把醉汉扶起来,那将军的舌头像刚被酒虫子咬去一截,口齿含糊地嘟囔着:“劲大!嗯那,劲真大。”
虎头虎脑拿起酒篓子闻了闻,又捧起来往里面细看,用怀疑的口吻自言自语地说:“酒没有邪味啊,篓子里面也没有隔层啊,怎么一喝就撂倒了呢?”
花子头笑言道:“兄弟,怀疑我下了手脚吗?哪儿能呢!不信你尝尝。”他泼掉盏中残酒,重新满上递过去,那虎头虎脑还真来者不拒,咕咚咚连饮三盏只是面颊微泛红润,其余依然如故。
“好酒啊!芳香秀雅、醇厚丰柔、甘冽爽净、回味悠长,这衡水酒真乃酒中极品啊。”他志得意满地傲视众人,提高嗓门敞开心扉,“我从这酒里找回了自信,自从在登州踏上大唐的土地后,每每遇事不是被人侮辱非议,就是被人恶意中伤,想我父亲在渤海国也是位列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叱咤风云,那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可我还要受窝囊气,看别人的眼色,从今天起我不是过去那个窝窝囊囊的公子哥啦,我也要顶天立地做一番事业。”
“倒上,我再来三盏!”虎头虎脑又是一气呵成连干三个,“乌大少,你贼眉鼠眼地瞅我嘎哈?你瞅啥!瞧你那熊色,别搁我面前得瑟,我不怕你!”
“怎么事儿?喃是不是喝高了?还真不善乎啊,敢呲楞啦,把我骂毁了,呲楞得细碎细碎的,喃酒壮怂人胆了是不是?”
“你骂谁是怂人?信不信我削你!”
“就骂喃了,喃雪我个试试,熊包蛋。”
一个没拉住,虎头虎脑直扑上去,抡拳便打,“想立棍,我就不忿了,削死你。”
“干恨吗?彪样儿。”对方起先还只是招架退让,挨了几下后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喃个潮乎蛋子,嗷嗷什么?我草,扇死喃。”
在众人的劝解拉扯下两人终于罢手不打了,王子大之萼训斥道:“丢人!渤海国的脸都被你们丟尽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他转身对叫花子内疚地道歉,“兄弟,打扰你们做生意了。我们渤海国虽处北疆蛮荒苦寒之地,民族复杂,性情各异,但自大圣明武高王大祚荣创立渤海国以来,深受儒家文化熏陶,也是讲求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孔孟之道的礼仪之地。没想到今天我这几个手下诡异反常,迷失心窍,有失大体,让你见笑啊。”
听他这般客气,叫花子安慰道:“什么买卖?我们不过是会些雕虫小技的乞丐,总感到脏兮兮地把手一伸太直白了,弄点杂耍、相面、说唱还委婉些。给多给少那是您的心意,耍好耍赖就是图一乐呵。至于丢不丢人得全怨我这酒篓子,酒能乱性,哭笑睡闹千奇百怪,能力不同,各有高低,一泡尿撒出去后酒醒了,心头的乌云也就散了,也不当见笑不见笑的。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他们这么闹腾,咱们也不可能如此推心置腹地谈话啦。”
“也是啊。”王子略微释怀地点点头。
花子凑近了问道:“兄弟,看你眉心紧扣处愁云不展,似有难心之事。”
大之萼不禁另眼相看,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你既然看出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啦。我们是奉渤海国郡王大彝震的指派,去长安朝贡学习的遣唐使团,经千辛万苦由登州入唐,可没曾想来到此地却举步维艰,南去的道路被强盗堵住了,水路又是拥挤不堪,进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让我们如何是好,你说能不犯愁吗?”
那叫花子看他这般无计可施的样子反倒笑了,“你不早说,这有何难?别人可能无法办到,可对于渤海国的使节那是小菜一碟啊。”
“噢,此话怎讲?还望兄台快些指点迷津。”王子抱拳请教道。
叫花子不紧不慢地说:“这白马津的乞丐都归一个人管,这个人在黄河之南,汴州以北那是响当当的人物,忠义诚信,威风八面,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他手下和字团子的徒子徒孙成百上千,团结骁勇,势力之大官府也敬畏他们三分。你可以求助于他,要是别人这档子事他是不会管的,拿多少金银全不放在眼里,人家有的是孝敬例钱,那镇南首屈一指的高大院落就是他的家。将心比心,不管也能理解,一来是怕伤了道上朋友的心,惹来不必要的罗列;二来是怕官府讹诈,借口通匪充当替罪羊,岂不因小失大,得了芝麻赔上寒瓜吗?”
看王子面露遗憾,叫花子更贴近他耳语道,“可你就不同了,这家伙嗜马如命,尤其是宝马良驹,这个你刚好有,送他一匹,由他保你南去,不是万事大吉了吗?”
大之萼喜形于色回应道:“这个不难,如果真能得此人相助,那可是幸运之至啊!不知他如何称呼呀?”
乞丐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坏笑,一字一顿地告之,“团头大爷黄草鞋黄南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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