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徕高,傲徕高,近看与岱齐,远看在山腰”。傲徕峰,峰高虽不及泰山主峰太平顶的一半,却犀利峥嵘,有傲然不向强者低头之势;虽处西路游人罕至之地,却超脱默视世间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素面朝天不与他山争峰,坦然自若,悠然自得。初夏雨后的峰峦清新竞秀、谷深峪长、瀑高潭深、溪流潺潺,峰尖似天宫里的仙女,羞答答隐在厚厚的云层里。
溯源西溪,沿崎岖的山路矫健地走来一人,他途经据说与东海龙宫相通的黑龙潭,在千尺银练之下,蹲于水边洗了几把脸。
这汉子长得是黄灿灿的一张脸,剑眉狼眼,大耳垂肩,生得魁伟,长得豪迈。
他继续拾阶登攀,抬眼看远处是个不大的石庙,瑞气霭霭,平静祥和,庙门外站着几个人,正亲热交谈着。
走近了,见这青竹万杆的寺庙周围,树枝之上系满了红布条,树杈间搁遍了押子石头,山门额上刻着“竹林寺”的庙名。
“女菩萨,听您的口音,是江南人吧?”问话的是立于寺外众人之中的一位青年,其处于众星捧月之势,斯文儒雅、举止大方。打眼便能看得出,他身世显贵,非比寻常。
回话的是位四旬开外的比丘尼,“阿弥陀佛,施主听出来了。不错,本尼是越州萧山人,师承古崇寺,几年前才云游来到这泰山,听施主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呀。”
一位官员装束的中年人在旁边引荐道:“师父说中了,这位公子确实不是我们兖州人,他是渤海国王子大之萼,入朝去长安途经这里的。他可不一般!是渤海国新科状元啊。”说完又回头指着女菩萨夸赞着,“王子阁下,这位师父也是非比寻常,受悟真禅师的衣钵相传,专攻女科,医术高超,造福一方啊!”
王子不住地敬佩称好,“是,看出来了,这寺左寺右的红带子就昭然若揭啦。”
身旁有个虎头虎脑的随从轻声嘟囔着,“我原还以为这些是玛尼堆上的经幡呢。”
他两边的人嗔怪其无知,“哎玛,喃捣鼓什么呢?经幡!血彪,脑袋有包。”另一个说:“真格儿的,你咋整地。平时白话得舞舞扎扎的,其实是个二五子呀。”
那挨说的也不服气,鸡皮酸脸地反驳着,“干哈啊,干哈啊。说几句就得了呗,瞅你们那损色,做银逮大度。”他们见王子投来严厉的目光,赶忙收敛起来,闭嘴不吭声了。
尼姑礼貌地探问道:“阿弥陀佛,王子这是要去长安吗?”
“不,我要先去一趟江南苏州,看望我叔叔和哥哥,我父王有要事唤他们归国。”王子平易近人地回答,然后他又问那中年官员,“押衙,今年上朝的进士科春试发榜了吧,不知是谁摘得头魁了?”
“发榜了。今年是谏议大夫陈商任知贡举,主持省试,从各州府六百多人中录取进士三十七名,张渎独占鳌头。”官员认真地回复道。
“六百人中脱颖而出,凤毛麟角,国之栋梁啊!”王子佩服地赞许着,他又环视寺庙对女师父说,“师父,您这竹林寺虽说不大,可借这山石山势建得确是精巧雅致,三圣殿的佛像更是栩栩如生。”
比丘尼满是自豪地抿嘴笑道:“施主说得是,也不是。我这庙看着小,可你往天上看,如果你有慧眼,是个与佛有缘之人,就能见到浮在半空中恢宏的大寺。看到了吗?”
别人举头仰视未有作声,只有那个虎头虎脑大声惊呼道:“瞅着了,瞅着了,真毕呀!贼大。”
又是身边的同伴呵斥他,“怎么事儿?喃脑进水了,是不是彪?”
女和尚指着空中笑着说:“对,那是悬云寺,也就是之前的老庙了。据我师父讲,从前这竹林寺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经常虐待小和尚,还让小和尚每天上山拾柴,拾少了,还要挨打。这天,小和尚在马蹄峪拾柴,遇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他们一边玩耍,一边帮小和尚拾柴,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从此之后,小和尚不仅拾柴多了,而且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和尚觉察到小和尚的变化,顿起疑心,套出原委,并推测出两个小孩是人参娃娃。便用红线套住了女孩,用大镢刨了回来,并嘱咐小和尚放到壶里煮,还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偷吃,然后去请他的那些朋友了。小和尚并不知道那个大萝卜似的东西竟然是人参娃娃,快煮熟的时候,壶里飘出了诱人的香味,小和尚忍不住掰下一点尝尝,结果越吃越想吃,最后全给吃没了。他害怕老和尚回来又要打他,干脆就将壶里的汤都倒了。他提着壶,围着寺庙浇了一周,刚刚浇对了头,就听轰隆一声响,整个寺院摇摇晃晃离开地面,向天上升去。这时老和尚领着一伙儿狐朋狗友也回来了,一看寺院升起知道不妙,赶紧抓住庙台想把它拉住。寺院越升越高,老和尚吓得眼晕,手一哆嗦掉下来摔死了。”
王子听她讲完故事,不觉奇怪地问:“女菩萨,这个故事怎么和通玄先生张果老成仙有近乎同样的情节呢?只不过他吃的是两支人参。”
“是差了一支,要不人家怎么就成仙了呢?这么看来人参是个好东西,我这泰山深谷里就能采到,若想遇到千年的参精那可就是造化啦。前些日子,从南方来了些卖灵芝的,在东路十八盘上坑骗游人。原本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如今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王子好奇地又问:“女菩萨,你为何不广结善缘扩建古寺,以恢复昔日的规模呢?”
“怎么不想?我用多年的香火钱和病患的布施,准备在这三圣殿后加盖大雄宝殿。可朝廷三年前下了圣谕,寺院一切财产归公,不但我经年的积蓄,就连坡下的几亩薄田也收去了。又下令毁拆天下凡房屋不满二百间、没有敕额的一切寺院、兰若、佛堂,命在其安身的僧尼全部还俗。幸好我这女科之技广施乡里,曾救过兖州刺史夫人的命,才得以苟且逃过。”比丘尼提起这事还心有余悸,面露战战兢兢之色。
王子感慨地评论着,“予人海棠,手留余香,乐善好施终得偿报。”
尼姑也欣慰地听他说并纠正道:“阿弥陀佛,王子应该是馈赠玫瑰之人吧,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啊。善哉,您说得是,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积小善能成大果。正如本月初皇上又下旨令四十岁以下的僧尼悉数还俗,万幸,本尼不在其列,虚度了几岁,可怜我那些师弟师妹们去何处安身立命啊?”
那久立一旁的汉子见他们没有言罢的意思,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得投缘,便压不住性子上前打断道:“女和尚,青桐涧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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