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春的这场春雨,从长安下到了河北。
一场春雨,送走了长安城里的当世名将。燕国公于瑾,撒手人寰,带着一生的荣耀长埋泉下,留给于志宁的,是偌大的燕国公府和国公的爵位。十余名姬妾,为之殉葬,其中,竟也包括了燕国公生前最爱的侍妾,绿珠。
一场春雨,催醒了太行山下的隐居贤者。陈瑜陈怀瑾,对着远方的来客,侃侃而谈,剖析时局,鞭辟入里,高屋建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受陛下重托,持节河北,正需要像先生这样的大才相助。还望先生能不吝赐教,时时提点。”兰陵侯萧宝英将姿态放得很低,对陈瑜说道。
陈瑜摩挲着手中的药碗,轻抿了一口,说道:“兰陵侯,哦,应该说,是天子令兰陵侯持节河北,意欲何为?仅仅是为了安定河北,稳住人心,还是说,犹不甘心,欲有所作为?”
兰陵侯沉吟不语。
“天子之意,为臣者本不当妄测,然而兰陵侯既受持节之任,若不知上意,如何为政?同样,若我不知兰陵侯为政之方,又谈何所谓的辅佐、规劝?”陈瑜毫不客气,继续说道。
“河北士人冠冕,果然名不虚传。这话,兰陵侯不好回答,还是由我为陈先生解答吧。”萧宝英身侧,一名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阁下是……?”
“在下杨维桢,此行是兰陵侯的副手。”
陈瑜微抬双眉,凝神看去。只见那人目如鹰隼,剑眉入鬓;鼻如悬胆,颧骨分明;明明已经是人到中年霜白渐染,可一旦他昂首挺胸,自陈姓名,那股锐意进取雄心壮志,便如同燎原星火,勃然而起,不可遏制。
神锋内敛之时,恍若常人。一旦作势而起,便如鹤立鸡群,威视自显。这,便是大周郑国公,天下名将首,杨维桢。
陈瑜拱手为礼:“久闻郑国公大名,可惜缘悭一面,今日相逢,足慰平生。既然郑国公同往河北,那圣意不问可知。”
“先生何必客气,我对先生,也是慕名已久。当年征讨伪齐的时候,便听闻过先生的事迹。此番辽东战事,犬子的信中,对于祁县陈氏,可是赞不绝口。今日能与兰陵侯一同聆听先生对于河北辽东时局的剖析,更是大饱耳福。若能与先生共事,想来也是妙事。”杨维桢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郑国公过誉了。”陈瑜转过身来,再度面向兰陵侯萧宝英,肃然道:“圣意如此。在下之意,以兰陵侯之聪慧,多半也已了然。那我不妨直说,兰陵侯若想用我之才,则需上下同欲,心神相合。若欲用我之名,那么河北士人何其多,区区一个祁县陈瑜,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宝英敛容长拜:“先生之意,我已尽知。我欲收辽东、平肃慎、一雪前耻、重振国威。愿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陈瑜翻身下拜,低伏说道:“山野狂夫,岂能当君侯如此重礼。怀瑾必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萧宝英一把扶起陈瑜,说道:“先生多礼了,如方才一般自在便可。”
“方才主客对答,匹夫亦可傲王侯;如今名分已定,恪守臣节乃国之纲纪。”陈瑜借力起身,正色说道。
萧宝英大悦,紧握其手,说道:“我恨不能早见先生,抵足而眠,纵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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