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尔听着父亲的话语，微微点头，看到场中松南八部的首领们也在深思，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父亲对于局势和人心的掌控。只是简单的一番话，将赫拉山城失陷之后浮动的人心重新聚拢，并且巧妙地引导了众人的想法。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眼下，我发觉自己真的不知道，松南八部的勇士，对我的信赖，是否足以让他们忍受着家人分离，财产损失，也要追随我先征服了南朝的败兵？我不知道。“

“如果我过于自负，强行继续围困，让松南八部的勇士们怨声载道，那么我无疑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还不如让这些南朝人在千里荒野上自生自灭，就算是活下来了，我能打败他们一次，就不能打败他们第二次？”说到这儿，忽而都自信的笑了笑。

“如果我太过悲观，主动撤兵，那么无疑又失去了一次良机。”

说到这儿，忽而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如这样，几位头领，如果你们当中，有三个人站出来说，支持继续留在这儿围困南朝的部队，那么我们就留下来。否则，我们就马上全军回援赫拉山城。诸位，请不要为了顺从我的意思而撒谎。我需要你们的实话，来避免我作出可能的冒进。如果我的想法，确实是强人所难了，那么，也需要你为部族，为我，为肃慎负责。”

眼下听从忽而都征招的，是慕容、宇文、段部、拓跋、乞伏、库莫奚、室韦这几个部落的首领，秃发部的头领一时找不到，只是来了几个小家族的首领。也就是说，七个部族里面，只要有三个部族支持围困即可。

又是一片沉默。

拓跋宏想了一想，开口说道：“大汗，我们可以分兵马？留一部分兵力回去援救赫拉山城，另外的人马继续围困，一举两得。”

“不错，你用心思了。”忽而都称赞道。“不过，眼下不能分兵。我们不知道海东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分兵少，打不赢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分兵多了，这边一旦神武军决死反击，怕出纰漏。更何况，老巢被袭，军心动摇，此时分兵，无疑是助长了勇士们的不安。所以，要么一起撤，要么一起留。”

沉默，久久无人说话。

忽而都释然地笑了，说道：“我明白了。传我将令，三军整顿行装，撤兵，回援赫拉山城。”

诸位头领低头，向忽而都愧疚地一拜。

忽而都一个一个扶起了各位头领，好意劝慰，最后，对着拓跋部的首领拓跋宏说道：“大军调度需要时间，但是眼下赫拉山城危在旦夕，我知你素来统御得当，还想请你率领本部，先行出发，为大军开道。尽早到达赫拉山城，也能激励一下内城守军的士气。你看，如何？”

拓跋宏慨然说道：“定不负大汗的重托。”

诸位头领纷纷离开大帐，最后，只有察哈尔多了个心眼，特意留在忽而都的身边。

忽而都问道：“怎么，不去打理军务，留下来做什么？”

察哈尔小声地问道：“父汗，儿子有点迷糊了，您原来的打算，到底是撤还是留？儿子不信，这种事情，您心里会没有一个主意。”

忽而都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呢？如果是你，你是决定留，还是决定撤？”

察哈尔坚定地说：“留。纵使松南八部一时怨愤，又能怎样？他们为父汗付出的越多，就越舍不得背叛父汗。再说，大不了战后多给他们点战利品就是了。他们攻打了南朝人，分到了甜头，还能怎么样？还能再投靠南朝？或者，去投海东？”

忽而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单从狠辣这个角度来说，你已经不逊色于我了。”

察哈尔面色一喜。

“但是，狠辣，也要建立在顾虑周全的情况下，有节制地使用。不然，别人只会怕你，恨你，但不会服你。”

察哈尔面色一滞，犹然问道：“儿子是哪里没有考虑周全？”

忽而都叹了口气，说道：“南朝的败兵，之所以不堪一击，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是缺粮。因为断粮，南边的主力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因为断粮，神武军不得不杀马为食，坐困死地。可是，察哈尔，我们的粮食是从哪运过来的？”

察哈尔悚然一惊，苦涩地说：“赫拉山城。”

“我们，其实也断粮了。只不过因为我们离赫拉山城不到两百里，强行军不过是三五天的时间。我们现在还有十天的存粮，回去的路上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收到最后一批运来的粮食，所以问题不明显而已。可时间一长，肯定有人会察觉的，到时候再走的话，军心士气威望，都会受损。”忽而都遗憾地说。

“那，那您还……，您就不怕真的有三个部落头领站出来说要继续困下去吗？”察哈尔疑惑地问道。

“此时站出来，看似能卖我一个好，但是实际上却得罪了所有可能因此而受损的部落，谁肯出来呢？更何况为了怕有哪个人头脑发热，真的站出来了，我还特地要求三个部落同意才行。如果只有一个部落出头，最后还没有成功，那么既帮不了我，又得罪了其他部落，何苦呢？退一万步说，如果松南八部中真的有三个以上对我如此忠心的部落，那整个松南八部我都可以轻松掌控，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直接催动他们击破神武军，然后直接回援也来得及啊。”

察哈尔低头沉默。

忽而都说：“你觉得我多此一举了？”

“不敢。”

忽而都说：“身为王者，对于手下的臣僚，需要不断地测试，引导，操纵。这样，你才能明白，那些是明智而沉默的夜枭，那些是狡诈而做作的狐狸，那些是装蠢卖傻的黑熊，那些是老实诚恳的水獭，那些是不堪驱使的野狗。”

“那么……”

“你慢慢看把，什么时候能把这些人琢磨透了，什么时候你就能让我放心了。”忽而都说道。

快点成长吧，我的儿子。这才是肃慎立国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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