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原,忽而都冷漠地听取着传令兵的汇报。
赫拉山城失陷,呼兰率领残兵固守内城。
一旁的各部头领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忽而都轻按着太阳穴,说到底,还是威信不足。稍有小挫,便是人心浮动。
“自从我等击破南朝大军以来,不过十日,这是哪里来的部队,能这么快就打到赫拉山城?”察哈尔替代父亲发问。
“看他们打出来的旗号,是南朝晋王的部队。但是其中多半是海东人。”
“海东出兵了?“
“南朝都败了,海东还敢出兵?”
“呼兰这仗是怎么打的,凭借坚城,连海东都打不过。”
头领们议论起来。肃慎诸部,素来轻视海东。眼下被海东所偷袭,恼怒之余,更多的反倒是惊讶。
这时候,忽而都突然说道:“还是太快。这才几日,仓促出兵,一路上哪来的粮草和物资?”
松南八部的头领们面面相觑,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争相说道:“绝对不是我们部落给海东人提供补给的。”
说着说着,彼此之间甚至开始相互指责,谁素来和海东有勾结,谁这次征招来的晚了之类的。
忽而都叹了口气,察哈尔一旁冷笑道:“你们不提供,人家就不能抢吗?你们以为大汗在指责你们,可实际上,大汗在为你们担心。人家抢了你们过冬的物资,不会顺手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
诸位头领悚然一惊。他们原本都是人精,正常情况下也应该能想到这一节。但是知道赫拉山城被攻陷之后,心思浮动之际,更多的是怀着看忽而都笑话的心态。察哈尔提醒之下,这才猛然醒悟,海东人既然敢攻击赫拉山城,又怎么可能对松南八部手下留情?
乞伏部的乌力亚扎还心怀侥幸,小声说道:“往年生意一直做得不错,这样一来,海东真的要和我们撕破脸吗?”
慕容朝大骂:“蠢货!做生意的前提是谁也吞不了谁。往年我们松南八部战力强悍,但是彼此内斗不休,所以才和海东平起平坐,一起做生意。眼下大汗英武盖世,击败南朝,统一肃慎,我们变强了,还需要和海东人做生意吗?”
宇文术也感慨道:“对啊,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海东才要出兵。此时此刻不出兵,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松南八部的头领们确实心中感慨,海东的出兵,虽然出乎意料,但也是情理之中。忽而都的大胜,其实打破了整个辽东的战略平衡,竟然逼得海东国主,那位向来自诩太平天子的高其福,也不得不主动挑起战火。海东的微妙心态和局势,忽而都等松阳五部因为相隔较远,体会不到。松南八部的头领们习惯了自己作为独立部落的身份,也没有察觉到整个肃慎的团结已经形成了如此强大的威慑力。
“所以,海东这次的出兵,是生死之战,绝对不会手软,会不惜一切代价削弱我们。他们刚投靠了南朝,最好的投名状。”忽而都点评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回去教训这帮子海东的软蛋。妈的,玩偷袭,这帮子龟孙。”乌力亚扎也反应过来了,丢掉幻想,骂道。
“那这儿呢?我们困住南朝这支精锐骑兵已经五天了,他们杀马为食,化雪为水,士气已经濒临崩溃了,不出两天,就能全歼他们,一个不留了。再者,南边还有数万南朝的步兵在慢慢荒漠中跋涉,估计也崩溃了,正等着我们去抓活口呢。他们,都不管了?”拓跋宏问道。
松南八部的头领们一下子都沉默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忽而都。
谁都知道,忽而都是最想要全歼南朝军队,来为自己的胜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也能让一场大胜彻底震慑所有心怀不轨的势力。但是,赫拉山城也是忽而都的根基,虽然内城还在坚守,但是谁也说不准还能坚守几天。里面还有忽而都及肃慎贵人的家眷,大量粮草、军械和财富,这些东西都是忽而都积攒了数十年的立国之本,若是为了追击南朝败兵而有所闪失,其中得失,也是难以衡量。
尽管松南八部的头领们心中急切,担忧着自己还在松南平原上的部众和家人,他们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听一听忽而都这位大汗对于眼下局势的指令。
忽而都沉思许久,说:“其实,我想追下去。”
这话一出,头领们的心都揪起来了,连松阳五部的贵人们之间都相互打着眼色。
“为什么,因为很简单,我问大家,什么是立国之本?是粮食吗?是土地吗?是城墙吗?是金银财宝吗?不,都不是。是你们,是我肃慎族的勇士们。赫拉山城里确实有不少东西,松南平原上,各位头领的家中,也有不少的东西,但是,身外之物,今天可以被人夺走,明天我们还能抢回来。今天他们杀了我们的家眷妻女,明天我们可以去抢他们的妻女为我们生娃娃。只要人还在,何愁没有土地,没有财富,没有女人呢?”
忽而都站起身子,指着外面神武军的方向说道:“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不是粮食被抢,城市被毁,妻女被夺,而是我们的勇士被人打败。被人劫掠,损失是一时的,抢回来就行了,被人征服,损失是永远的,你就只能一直当别人的奴隶。现在,我们有机会,来征服南朝的勇士。那边有个将领,号称天下刺击之冠,那天攻城时候的英姿,我们部落不少人看的是清清楚楚,惊为天人啊。可纵然是那样的人,今天,如果想要活下去,也得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他们断粮了,他们失去了作战的意志,此时此刻,只要我们征服了他们,就能够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奴隶,为我们种地,为我们干活,甚至是为我们打仗。“
“天下的勇士是有限的,即使强大如同南朝,他们的立国之本,他们的勇士也是有限的。今天放他们走了,他们养足了精神又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今天顶一顶,抓了他们,明天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猛犬,而南朝,也会真正畏惧和正视我们。所以,我想继续追下去,继续困下去。”
忽而都的话,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看了看众人的反应。肃慎头领们面面相觑,对视无言。
忽而都笑了笑,接着说道:“但,今天,看到的各位的反应,我又拿不定主意了。”
此话一出,头领们震惊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忽而都示意制止了。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不错,勇士确实是立国之本。但是天下勇士何其多,每个勇士都能成为肃慎立国的根本吗?不是的。只有那些认同我们,相信我们,信赖我们的勇士,才是肃慎立国的根本。如果我这个大汗没有为勇士们着想,没有考虑到勇士们的忧虑和担忧,而是整天空谈什么口号,那,所谓的肃慎立国,不过是一句空谈而已。如果我连肃慎勇士的信赖都无法得到,又凭什么想去驯服桀骜不驯的南朝勇士呢?”
术英的眼中充满了对父亲的钦佩。唯有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心胸,这样的眼界,才能称得上是肃慎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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