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东第一粒雪籽落下一个时辰后,传令兵骑着快马,来到了桑丘大营,向驻守此处的邱原将军和苏庭越参军传达了最新的命令。
命邱原率领两个卫的府兵,渡河北上,听从中军调遣,攻击赫拉山城。
邱原这个关中汉子,披了大氅,耐心地嘱咐着苏庭越:“桑丘大营是三军屯粮之处,至关重要。我带兵走后,你这儿就剩下两个卫的府兵了,守好此处,不要再出兵了。我把刘福荣的那个卫留下,你对他有恩,指挥起来容易些。。”
军务暂时交割给苏庭越之后,邱原率领部队,顶着那稀稀落落的小雪,出营去了。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苏庭越站在木质的营墙上,眼神忧虑。
“定兴侯好算计啊,初下雪时,连我们都放松了警惕,更何况是肃慎人。这绷紧了这么多天的弦一旦松了,可没那么容易再恢复。此番趁着雪还不大,猛然突袭,说不定真有几分把握。”陈翔站在苏庭越旁边,开解道。
“可明明是拖下去,耗到明年春天更稳妥吧。为什么还要急于一时呢?”苏庭越叹气。
“也许是后勤的压力确实太大了吧。你看,定兴侯都不得不把神武右卫给撒倒开原去,连太原屯骑、雁门屯骑也都拆散了在抚远古城和赫拉山城之间来回巡查,不就是为了减轻粮草上的压力吗?光靠松南八部腾挪出来的补给,确实不足啊,毕竟人家也得吃饭的。如果能够在入雪前结束战事,别的不说,光是若能在赫拉山城内屯驻大军,就足以节省一大笔御寒的薪柴了。”
苏庭越默然,许久,感慨道:“这一仗,有把握吗?”
“定兴侯,不会打没把握的仗。落雪太早,可能会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既然出兵,终归是有胜算的。我们只能静静地等了。”
正北方远远地升起一股狼烟,凝而不散,直冲云霄。陈翔冷眼旁观,只见
苏庭越的眉头皱得更紧,吩咐众人,搬来桌椅文具等物,直接在营墙上办理公务。
哪怕是苏庭越,也应该想得到,这狼烟一定是赫拉山城内发出的信号,在指示着那只还在城外伺机而动的肃慎骑兵。营墙上办公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很焦急,很担忧,但是,不应该将这份担忧表现出来,让属下都看到。
陈翔如此想着,轻飘飘的雪粒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抬起左手,轻轻拂去。那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引来了苏庭越的注视。陈翔低头说道:“北地风寒,若是衣甲湿透可就麻烦了,不如早点抖落霜雪。”
苏庭越点了点头,也抖落起身上的落雪,侍立一旁的文吏和传令兵们也乘机活动起来,肃穆压抑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陈翔满意地看着气氛的改变,内心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格外的冷静。按理,作为河北子弟,战场上冒雪行军的河北健儿与自己同属桑梓,更别提自己还有个哥哥,还有许多熟人都在军中,应该也是感同身受,焦急万分啊。为什么会如此地淡漠和冷静呢?
是因为陈昂所在的太原屯骑,因为之前散开分屯在北方,多半来不及第一时间参加攻城战的原因?
还是因为自己对于定兴侯无比自信,觉得这位早负盛名的老将一定能够有所斩获,最不济也是收兵还营,相持一冬?
不,不仅仅是这样的。在自己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疏离感,一种不由自主地对这场战事结果漠不关心的态度。
这份疏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自己的条陈没有被采纳,甚至被晋王无视的时候开始的吗?
是从攻城那天,见到晋王的不动如山,畏敌如鼠的时候开始的吗?
是从第一次见到晋王,见到那个连收买人心都做得如此夸张蹩脚的老头时候开始的吗?
还是说,在周丘之战后,在自己捞足了想要获得的军功之后就开始了?
这,不是我的战役。尽管自己曾经想要尝试对战局施加更多的影响,但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场战争,有它固有的逻辑和节奏,与我无关。这种既定的逻辑,连苏庭越这样的关陇子弟,名臣后裔都无法撼动,又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
所以,在保障了兄弟的安全和自己的前途之后,我还需要操心什么呢?也许是自幼在太原郡的一帆风顺养成的坏毛病吧,总是想要尽可能地想要获得主导权,争取影响力,去成为舞台的“主角”。但东征这台戏,主角和配角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只是自己从中可以捞取多少利益罢了,前途有望,除了一个不错的出仕的起点,你还想奢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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