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庭越说:“你似有不服?”
“不敢。”
“什么不敢,想说就说。我苏庭越还真想听听你的惶惶大论!”
陈翔来回踱步,踌躇片刻,说:“那我就放胆直说了。世人皆如此,故世间多事,不错。但世人为何皆如此?不过是上行下效而已。苏参军又何必少见多怪。”
“你放肆。”
陈翔敛容说:“我确实是放肆了。”低下了头。
苏庭越深吸一口气,说:“不,是我沉不住气。我说了要听你的惶惶大论,就不会以言罪人,我要你说个痛快,你接着说。”
陈翔抬起头来,“那我就接着说了,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君子德如风,小人如草倒。晋王借招募参议之机,向三晋豪族索贿,此事参军不会不知道吧。参军以为法令可以仲裁天下纷争,可这法令能裁决到晋王的头上吗?商君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故而法令有威,上行下效,秦国变法有成。参军习申、韩之法术,可有能力将这敛财索贿之罚,及于晋王之身吗?其上如此,又如何怪下面人枉法徇私?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苏庭越面色铁青,攥起的拳头捏紧了,却不知向何处挥出。“你,有胆。”
陈翔肃然说:“这不是有胆,只是有识。参军是君子,君子巡正道而行,只能用道理来说服,哪怕是逆耳之言,参军也不会怪罪的吧。若是和一个小人交涉,我自然也会顺其心意,权衡利害来分析。”
苏庭越有些轻蔑地一笑,说道:“有胆有识?你?哈哈,我倒是觉得,那小人,说的不正是你吗?上下欺瞒,毫无敬畏之心。一意徇家族之私,忘君臣忠义之公。谁说小人无能卑鄙,你就是一个能窥人短处,说话诛心的小人。”
“是,我是小人。可天下不都是由我这样的小人组成的吗?顾父母,念妻子,故而有产者有恒心,易治理不造反。可既然朝廷享受了有产者心安易治的好处,自然也得承受家在国前,门户私计的弊端。圣人用人,无需求全责备,而在于各得其所。我为小人,可也是有用的小人,亦可为君子所驱策。参军你说呢?”
“要我说。道之不行,不是和光同尘同流合污的借口。的确,晋王是我的主君,我是他的幕僚,我没有办法用法令来约束他。但这是执法者之过,而非法令之过。你可以指责执法者失位,但不能违法。正因如此,才需要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努力,上合君心,下应民意,崇法令之严,肃纲纪之要!岂可习陋习,因弊病,助纣为虐,徇私枉法?你我道既不同,又谈何相与为谋,又谈何为所驱策?”苏庭越整暇以待,正色说道。
“既如此,那就请参军放我去前线亲冒矢石,如此,参军对内对外也有个交待。”陈翔说道。
“可是有人建议我,说是你这样惹麻烦的人,还是早点逐出军营的比较好。你说,我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巡查地理,给你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因为参军是君子,因为参军不会徇私枉法,自然也不会因私情而害公。因为参军明白,在下是聪明人,在下是有家口的人,一个有顾虑而又聪明的人留在前线,是对得起消耗的那份粮食的,不是吗?”
苏庭越说:“说的还行,为国出力,我不会阻你。但你要记住,如果再有此等因私费公之事发生,就不会像这次这般轻易了。”
“诺。”
看着陈翔渐渐远去的身影,苏庭越叹了口气。
人才难得,可六朝多少兴亡事,尽付门户私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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