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恢复的是视觉。
苏善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有些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眼里失去了所有鲜艳的色彩。
望眼所及全都是些深浅不一、混沌晦暗的灰色、以及分明的黑色和白色。
“可能是某种药物的副作用或者术后引起的暂时性色盲?”
苏善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分析着可能的原因。
最近病情发展得很快,主治医生不得不用了些副作用很大的猛药。
有一种药吃过以后会让肌肉一直处于酸痛难耐的状态,有一种药吃完会尿频,最糟的是有一种眼药水,滴了几个星期以后睫毛就变的又浓又密,像是刷了三层睫毛膏的效果!
这种副作对于女孩子来说可能会很受欢迎,但是对他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比较鬼畜!
住了这么久的院,吃了这么多药,用了各种治疗手段,却连病情恶化的速度都没有减缓,苏善的生命残值,被医生铁口直断为只剩下短短的五个月。
现在,除了赌一把手术后低的可怜的成活频率之外,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值得庆幸的事,他顶头上司的老婆,是个卖保险的。苏善刚一参加工作,就在上司的威压下被半强迫性的买了一份特别贵的重疾险,现在倒是歪打正着,不用为高昂的治疗费用操心了……
临床的病友,明天就要上手术台,现在正在和亲友们一一告别,告别词及其悲痛和沉重,仿佛他明天是去赴死一般。
这也难怪,被拉进了手术室后,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一定醒过来。
作为一名孤儿,他并不需要和什么人进行这样一场沉痛的告别,这可真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苏善粗粗浏览了一下就分别在厚厚的手术医院书上一项一项的签好了名。
心理建设做起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要么等死,要么在手术台上死,要么被医生把脑袋壳敲开,零割碎剐以后再缝补好抬回病床上等死。
签完了手术意愿书以后,他又从桌子上拿过来一本遗体捐赠书,翻了几页后就继续签了下去。
他把浑身上下所有能捐的东西全都给捐了,一点也没有浪费。
签着签着,苏善变的越来越烦躁。
“或许直接死掉还能更轻松些。”
当这样的念头在脑袋里浮现以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失去求生欲,彻底的自暴自弃了。
昨天隔壁病房里还十分热闹,来探病的亲友络绎不绝,躺在靠窗床位上的那位病友还颇为任性的和自己老婆闹着,一定要吃爆鱼浇头的面条,还必须是东海的马鲛鱼!
然而就在夜里,那位病人因为突发严重的并发感染,引起器官衰竭,在ICU里还没撑过一个小时,人就死了。
今天早上第一缕辰光照向病床的时候,那张病床已经变的空空荡荡。
遗体早就被推去了太平间,床头柜上的饭盒、烧水壶,还有一束半枯的花,床底下病人的洗脸盆、尿壶……全都被家属收拾带走。
护士快速的更换下了有些皱的旧床单,铺上了光洁平整的新床单。
苏善就站在病房门口,他觉得那床单新的有些刺眼,新的就好像,那张床上从来没有人曾躺在过那里一样。
也不知道那位病友临走之前,到底有没有吃上那一口东海马鲛鱼的爆鱼面。
将死之人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那个给苏善扎针一点也不痛的圆脸小护士说,她就能闻得出来。
关于这一点,苏善坚信不移。
苏善已经在医院住了很久很久,见识过许许多多因为各种原因快要死掉的人。
那些快要死掉的人,身上的每一块组织、每一个细胞都在迅速的崩塌和枯萎,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微生物云自然也跟着衰败,人的味道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变臭,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苏善现在就想叫小护士来闻一闻自己身上有没有那股子味道,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发狂。
善生而恶死乃是人之常情,只要一想到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他的精神就会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所支配,这种感觉即无助,又绝望,令人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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