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他大声怒喝,用力把桌上的瓷器拂开!
劈里啪啦。
玉瓷茶盏碎了一地。
“按照你的说法,不就是这样么?”
李浔没有看那套打碎的瓷盏,打量着薛昂的眼睛,人类的眼睛和羔羊很像。
他紧紧盯着那双苍老的眼睛。
李浔语速越来越快,连珠炮一般说:
“按照你的说法,我掌握的权力比你更盛,与蔡家比你亲厚,在贵人面前比你更有颜面,不就是可以随意处死你么?”
“你花了一辈子谨小慎微,给人当狗,使了那么多家财,免于获罪。能爬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苦心孤诣,求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
李浔举起那把工艺精湛的匕首,打量着上面镌刻的花纹和镶嵌的宝石。
天空湛蓝,刀刃锋利,在日头下闪着光。
薛昂颤颤巍巍站在他面前,呼吸急促,像是要昏死过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浔怎么会知道他给蔡攸使钱?
在他对面,俊秀不凡的年轻人敲了敲自己的耳朵:“我亲耳听到的。”
薛昂用力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给蔡攸那般卖好,伏小作低,使了大半身价,求一个出路。
蔡攸把这事当做玩笑,随口说给一小儿听?
李浔摇了摇头。
“这就受不了了?”
他没有回身,吩咐身后的戴平安。
“把那两个小孩带出来。”
很快,两个孩子被带出来,衣裳尽是褶子,睡眼惺忪,手里还不忘抓着糕点,见了薛昂,有些畏缩地躲到戴平安身后。
相比于威严的祖父,这个穷酸的叫花子更能给他们安全感。
薛昂颤颤巍巍,贪婪而珍惜地看着两个刚睡醒的孙儿,目光一寸寸扫过他们的脸,扫过两个孩子的手,扫过他们的头发,确保李浔真没对他们下手。
李浔又抬了抬手,让戴平安把两个孩子带走。
薛昂已经冷静下来,看向李浔。
“你要我怎么做?”
李浔弯了弯嘴角,“非常简单,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你自绝于世,我放过你全家。选择这条路,你也可以保住这两个孙子的命,薛从善那里,我也不会找他麻烦。”
“二,我放过你,但不会放过你全家。”
“两条路,任君选择。”
听完李浔说话,薛昂没有慌张。
他今日受了太多惊吓。要是继续这么一惊一乍,就用不着李浔杀他,直接可以心悸而死。
薛昂的脑子不断转着,比当日得知江宁府发洪水转的还要快,不断思索着事情有没有寰转的余地。
他缓缓说:“就为了一个下人,至于闹到如此境地?”
“老夫虽任在外地,但在京中也颇有权势,安插个人出仕,算不得难事。”
“你想要升官大道,我有。你还没娶妻吧,看着也没有妾室,老夫也能给你找来名门闺秀,崔家女儿还是王家女儿皆可,做你夫人。”
“李浔,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之前我说你青年才俊,不是玩笑话,你真的很年轻,有这样的手段,我很看好你……我们本就没纠葛,杀你的人算我不对,老夫愿意出资给他厚葬……”
“我们本就没仇怨,何至于闹成这样?”
薛昂道,“我在朝为官多年,由我亲自提拔你,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李浔神色不变。
他抬起眼睛看向薛昂。
“性命垂危之时,便会言语惑人了么。”
他道:“我们的仇怨,不是一早就结下了么。你不忿我靠抓你儿子出头,想要杀了我,所以才会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说着只是厌人侍奉二主,才打杀陈信,以为会有人信么?”
薛昂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脸色难看非常。
薛家的马车就在外面,他一个人进来,身边一个随从也没带。
已经知会了太师府,为何蔡攸还没派人过来?
“我已经给出选择,任君作选。”
李浔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把匕首收入匣中,扔进他怀里,淡淡说,“三天内,我要看到结果。”
……
……
“郎君,真要杀了薛昂?”戴平安问。
按说他和陈信是好友,他才是最希望薛昂死的人,但面对那样威赫的朝臣,不知怎么,心里生了一丝退意。
李浔:“那就看他选什么。”
“我看他一直说来说去,说的那些话怪好听的。”薛昂给出的条件丰厚,戴平安不得不承认。
李浔道:“他给出这几点条件,说要给我前途,说要高门闺秀做夫人,这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薛昂也知道我不会答应,但故意提出这些。”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尽量和我多说话,来拖延时间。”
戴平安心里一凛。
李浔缓缓说:“王黼昨日写信给我,说薛昂让人散出传言,说我有一块美石。当今天子喜园林,爱石甚重。”
“到时候我却藏私,交不出东西……”
戴平安听着李浔的分析,“薛昂这老狗真是狠毒。”
李浔笑了笑。
“狠毒的人太多了,他这个后手做的还颇有意思,把赵官家的心思把握的很准。”
李浔说,“只是不知他请了谁家的救兵,让我猜猜……高太尉自顾不暇,不会管他,梁师成最贪,想来薛昂也不会有钱给他贿赂,那就只剩下最后一股势力,京党。”
“他之前见过蔡攸,此次走的应当也是蔡攸的门路。蔡攸正抱病不能外出,蔡家必须要推出一个人在台前……薛昂再怎么告状,还动不了我。”
院门依然安静,李浔的住所和太师府离得很近,只隔着一座桥,一条巷子。
走过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蔡家的人至今还未登门。
李浔心如明镜,明了蔡攸的选择。
他轻声说:“狠辣,聪明,能随时弯腰卖好,不愧是只差一步就能当任宰执的人。薛昂最大的缺点,是他自以为很聪明,但他只有小聪明,太过自大,并不把别人的命当作性命。这点,他们薛家人很像。”
“我要是薛昂,想要杀人,就绝对不会事先对下人动手。”
戴平安听进心里。
天光暗淡下来,瑰丽的晚霞映照在天空,像是奔跑的走兽。
他想了想问:“郎君,薛昂真的会甘心死么?”
李浔起身。
慢悠悠地踩过满地碎瓷。
“我不知道。”
“如他不死,又能做什么?薛家上下处处是窟窿,想找他们的麻烦太容易了。全家性命,和他自己的命,我看薛昂会如何选。”
“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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