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钱,琬哥哥,娘说要不是您帮忙,那几个坏人不可能赔爹爹的汤药费,翠娘家里穷,只有这些鸡蛋拿的出手,您别嫌弃。”
翠娘一家人两年前搬到旁边的巷子里,前几个月她家里出了事,她的爹爹在街上卖酒酿汤圆时被几个地痞无缘无故打了一顿,贾琬碰巧路过,便顺手帮了个忙,几个地痞不但赔了汤药费,还被巡逻的衙役们抓回去各打了二十大板。
不必奇怪贾琬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会有这样的能量,不要小看秀才,如果你认为他们又穷又酸,就像《武林外传》中的吕秀才一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像白展堂和李大嘴这样的平民要是敢欺负他,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他们的特权多到你难以想象,尤其是贾琬这种秀才中的翘楚,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见官不跪、犯罪不受刑、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和兵役这些最基本的待遇就不用说了,考中秀才便意味着脱离了平民身份,跨入了“士农工商”中最高的士大夫阶层,回到乡里就是老百姓们眼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员外老爷们都得争着请你喝酒,上赶着给你送钱。
你还可以穿戴上秀才专属的襕衫方巾,这套制服倒不是有多贵,主要是彰显身份,穿上后就具备了优先择偶权,说亲的媒婆能从村头排到村尾,十里八乡的年轻姑娘们恨不得当天就嫁给你,什么叫牛伯夷?不是你买不起我买得起叫牛伯夷,而是你没资格用我却有资格用,这才叫牛伯夷,这是钱解决不了的事,是封建社会不可逾越的鸿沟。
前面说的这些还只是开胃菜,更大的特权还在后面,古代官府不像现在这般,民政、司法等部门分工明确,所以县令治理地方比较困难,需要当地士绅的协助,充当官府与百姓之间的枢纽,因此秀才和举人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参与行政的,像这样的地位,是后世任何知名院校的毕业生都无法比拟的,碰到手腕厉害点的秀才,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当地称王称霸,活得比哪个都快活潇洒。
考中秀才后是要留在县学或者府学里读书的,如果在年底的岁考中名列前茅,就可以成为享受朝廷廪膳的廪生,每个月都能从县衙里领到足够一家好几口人吃一个月的米面粮油,年底还有少则十几两,多则二三十两银子的分红领。
为了避免冗官冗吏带来的祸端,朝廷早在三十几年前便颁发了一项法令,说通俗点就是加大了院试的难度,这也导致号称“人才大府”的应天府三年才出了三十多个秀才,平均下来一年也就十来个,这可是在册人口超过一百万的大府,其金贵程度就显现出来了。
拿贾琬那一届来举例子,当时应天府治下的九个县共有近一千八百个童生去提督学院参加院试,结果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三十多个幸运儿笑到了最后,至于再往上的乡试难度会更大,竞争空前的惨烈,考中举人的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所享受的特权远超秀才,是可以做官的,就算正七品县令做不了,正八品县丞(副县长)还是没问题的,怪不得范进得知自己中举时会高兴到发疯,至于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进士,只有成功通过乡试的人才有资格去幻想和仰望。
对这些前途无量的宝贝疙瘩们,县令、知府等地方官也是尽可能的特意关照,时不时的以朝廷的名义发放一些津贴,指不定你什么时候考了个进士,大家将来就能官官相...造福百姓了。
这不,话刚说到这,一个小吏就带着两个衙役来上门送温暖了,翠娘抱着小篮子退到一边,低下头一声不吭,为首的小吏略过她,毕恭毕敬的弯腰给贾琬行了一礼,道:“小贾相公,知府大人让小人把上个月的膏火银给您送来,一共是七两整,请您清点后收好。”
这是做为案首的优待,当然了,这也掺杂着应天知府个人的情感,像贾琬这样温润如玉、谦逊有礼、谈吐不凡、勤奋好学的美少年,谁会不喜欢呢?
“有劳三位不辞辛劳的跑一趟,天气热,不妨到寒舍里饮一碗茶水消消暑再走”,贾琬利落的将一锭银元宝和两颗银锞子收进袖兜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不管怎么说,场面上的客套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多谢小贾相公的美意,小人还要回去向知府大人复命,不便久留,告退了。”
“请代学生向知府大人致谢,慢走。”
小吏三人离开后,贾琬双手接过翠娘怀里的小篮子,将那两银锞子拍在她因长年累月用冰凉井水浣洗衣物而布满细细裂痕的手心里,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一两银子你拿回家给你爹娘,另外一两你拿去胭脂店里买一盒护手用的猪油膏,再买几根红头绳,你要是还不收的话,那我以后就再也不吃你们家的鸡蛋了。”
翠娘的眼眶慢慢的红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在眼角沸腾,她紧紧握住这两颗还带着些许体温的银锞子,用力的点了点头,给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过身跑了,她的娘亲不止一次的表达过想把她送给贾琬做小妾的想法,但都被贾琬婉言谢绝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很漂亮,只会干一些洗衣做饭、扫地抬水、喂鸡种菜之类的粗活,出身又低,又没文化,配不上连知府老爷都青睐有加的贾琬,莫说是小妾了,她连给他做丫鬟都不配。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贾琬悠悠的长叹一声,只能祝愿她未来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良人,不再多想,比起消磨志气的儿女情长,他现在更需要用一个平和的心态去挑战三个月后的乡试,是英雄还是狗熊,就看这次的了。
“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走了太阳,来了月亮,又是晚上,哥哥什么日子才能闯进(短暂停顿),妹滴梦乡(超长颤音)~”
贾琬刚把装满鸡蛋的小篮子放在厨房的灶台上,打算晚上做个香喷喷的香油炒鸡蛋,好好补一补还在蓬勃生长,对蛋白质充满渴望的身体,又决定明天便回府学里读书,院门就再次被人叩响了,不同于翠娘的轻敲,这次则是一通猛砸,看样子如果再不开门就要强行破门而入了。
“琬哥儿,你快点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只要十两,不,五两就够了,不然他们会剁了我的手指头啊!”
“贾琬!你还是不是人!你别忘了以前是谁天天给你饭吃的,要不是我娘可怜你,天天让我给你送饭来,你早就饿死了,还考个屁的案啥玩意儿,你快把门打开,再不开我就放火了!”
“你有本事考秀才,你有本事开门啊!哎呦喂,老少爷们都快过来看呐,天底下有没有像他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一个脸色发青,两眼泛红,衣着邋里邋遢,满脸胡渣子的青年对着院门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动静很快便引来了一大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另一个青年分开人群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劝道:“珉大叔,你看错了,琬大叔他真的不在家...”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贾珉张口欲骂,却被眼前这几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元宝将脏话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瞬间就换上了一张笑脸,简直比看到亲爹还要亲,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兄弟你是重情重义的人,干不出玩恩负义的事,等哥哥我翻了本就还你!”
贾琬将抓着四锭五两一个的银元宝的右手缩回背后,看着“吭哧吭哧”直喘粗气的贾珉,冷声道:“贾珉,是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在后了,我再次重申一遍,第一,从我中秀才开始,你就隔三差五来找我要钱,加起来超过五十两了吧?我拒绝过你吗?我要你还过吗?第二,三年前你带我去江边抓忽律(扬子鳄)剥皮卖钱,你掉进水里,是我用一根竹竿把你拉上来的,否则你早就淹死了、第三,要是欠,也是我欠大娘一个人的恩情,她老人家生病时,是我日复一日在床边侍奉,端屎端尿没有一句怨言,而你呢?不是在赌坊里狂赌就是在勾栏里滥嫖,整天不回家,一回家就是翻箱倒柜的找钱,找不到就朝大娘发火,还说她生病会拖累你找媳妇,你大逆不道,枉为人子!第四,你扪心自问,你从我家里顺走过多少东西,我娘留给我的玉观音都被你偷去卖了!幸好当铺掌柜的把它送回来给我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天天给我送饭了?我受过别人的恩惠我全部都记在心里,你从始至终只给我送过十二顿饭,这十二顿饭的恩情我早就十倍百倍千倍的还完了!怎么,你还想用这十二顿饭来压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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