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么账?”关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上次你怀疑老板知道杨雪妍的目的,却不告诉你的事。”
“喔……看在免费的晚餐份上,算了。”关琥头也不抬,随口说。
“是嘛,我就说老板是被关琥冤枉的,那女人心理变态的,谁能想到她会在法庭上行凶对吧?关琥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时,喜欢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
“这位小姐,我可以以诽谤他人声誉的罪名起诉你的。”
“你去啊,你有钱就去啊。”
“现在再加你一条教唆罪。”
“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打断两人的斗嘴,谢凌云说:“我真没想到杨雪妍利用我做报道,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自己继续杀人做铺垫。”
“别想太多了,你的报道又没有问题,做贼心虚的是检控官,杀人的是杨雪妍,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就算没有你的报道,她想杀人的话,还是会千方百计地去实行的,说不定会连阻止她的人一起杀,所以对于最后她被判监外执行,我怎么都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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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关琥心里一动,他隐约明白了张燕铎沉默的原因。
鱼藏剑一案已经过去了很久,案件最终判决也下来了,杨雪妍被证实精神状态有问题,所以法庭判决她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之后她会被移交到相关的精神病院重点治疗,不过以她的犯罪经历,今后应该没有被放出来的可能。
对她来说,这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没办法啊,她脑子有问题,把她放监狱里,她再继续杀杀杀,怎么办?”小魏插话说:“事情都过去了,你们都别往心里去,不过我比较好奇,这个案子里到底有没有真正的鱼藏剑?”
“没有吧,都是杨雪妍为了杀人杜撰出来的,否则那剑可以炒出天价,到时说不定又有人为了剑相互残杀了……小魏,为什么你对鱼藏剑这么感兴趣?”
“老板答应让我把这个案子写到书里,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有关它的秘密。”
“那记得一定要多写写我,你看在警花杀人未遂案中,假如关键时刻没有我撒胡椒粉,警察也无法通过这条线索怀疑警花,不怀疑她,就不会怀疑鱼藏剑的凶手,所以归根结底,在这起案件中我立了大功,小魏你要把我写得更聪明一点更帅一点,还有更福尔摩斯一点。”
“还有,再更漂亮一点。”
“我已经很漂亮了,这里就不用再添加了,会失真的,对了,还要多写写凌云,要不是她第一个提到鱼藏剑的线索,那些警察也不会这么快锁定目标。”
“可是这篇小说主要是讲警察办案。”
“那就随便提一下关琥就行了,他不重要的。”
关琥吃着丰盛的晚餐,听着三人的对话,心想,他的确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张燕铎,他到底是谁?跟那个神秘的红笔男是什么关系?他那么了解变态者的心理,是不是他也曾经历过这种变态事件?
而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张燕铎究竟有什么急事,一定要在雨夜里出门?
看守所探监房的墙壁很厚,张燕铎进来后,完全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他坐下没多久,对面传来响声,门被推开,戴着手铐脚镣的女犯被看守押送了进来。
很久不见,杨雪妍看上去又瘦了很多,她表情木然,唯一吸引人的那双眼睛也失去了光彩,进来后,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挪动脚步,走到玻璃隔板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脚镣太重,导致她的行动不方便,几步的路她都走得很迟缓,再加上憔悴的面容,让人很难将一次次举起屠刀杀人的凶犯跟这样一个削瘦柔弱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杨雪妍坐下后眼帘半垂,看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张燕铎说:“听说许枫来过几次都被拒见了,我以为我也会被拒绝。”
稍微沉默后,僵直的话声打破了寂静,杨雪妍保持垂着眼帘的状态,说:“专诸大人说不用理他。”
她说得很缓慢,与其说在回答,倒不如说是在重复别人说过的话。
“你好像很听专诸亡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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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这句话似乎花了杨雪妍一些时间,然后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要让你见我?”
“不知道,反正听他的就对了。”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不是他让你来见我,而是你自己想见。”
杨雪妍抬起了眼帘,两人的眼神对上,她微微皱起眉头。
张燕铎将眼镜摘了,看着她,问:“下一次,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动手?”
“专诸大人……”
“从来都没有什么专诸的鬼魂,那只是你杜撰出来的假象,你需要一个假象支撑自己去行凶,就像你每次杀人都一定会带鱼藏剑一样,不是你相信这世上有先人的亡灵,而是你必须要让自己相信,这样你才能做得心安理得。”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杨雪妍把眼神瞥去一边,等她再重新看向张燕铎时,她木然的表情不见了,双目炯炯,里面充满了生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道,语速也变回了正常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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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杀许善陵没成功的那次,因为你没带鱼藏剑,对于视鱼藏剑为生命的人来说,你之后几次都没出剑太不寻常,所以我想鱼藏剑这个故事还没完结,你去了疯人院后,或早或晚,都还会再出手的。”
杨雪妍低头看自己的手。
“有没有人对你说,杀人是一种习惯?”
“有。”
“我也有,是专诸大人告诉我的,”她抬头看着张燕铎,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见到过专诸的亡灵,是他告诉我鱼藏剑的仿制品埋在哪里,告诉我该怎么报仇,还有,该怎么杀才能让他们品尝到最大的痛苦。”
说话时,她的眼神投向张燕铎的后方,目光有些缥缈,张燕铎不知道她是真看到了亡灵的存在,还是在做戏,或者只是强迫自己相信,因为信仰本身虽然荒谬,但它却跟幸福紧密相连。
至少在当事人的心中,那是一种幸福。
“真正的鱼藏剑在哪里?”
“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鱼藏剑,那只是许善陵那些人的妄想罢了。”
“不,它存在着,只是被你调换了,你在杀前三个人的时候随身带的正是鱼藏剑。”
张燕铎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三年前你在跟踪许善陵时,看到了他跟谢凌云的父亲换剑,你将计就计,找机会偷偷用你的仿造品从谢凌云的父亲手中将真品换了下来,所以谢凌云现在拿的是仿造品,而且是当年许善陵杀死助理的那柄仿造品。”
“你有什么证据?”
“我感觉得出谢凌云的剑杀过人,但她父亲不会做这种事,而你又知道他们换剑,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用当年陷害你父亲的凶器调换了剑,那时候你就开始计划怎么对付他们了,而真正的鱼藏剑最终还是回到了你们专氏家族的手里。”
听到这里,杨雪妍笑了,“你特意跑来揭穿我的秘密,是想要鱼藏剑?还是为了防止我今后再杀人?”
“都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假如我说错了,那证明我还是正常人。”
“但讽刺的是你都说中了,”杨雪妍微笑看他,“我们是同一类的人,都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任何手段。”
“不,不一样,我不会为了复仇伤害我的家人,甚至连自己的养母都不放过。”
杨雪妍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的反应证明张燕铎又说对了,对于杨雪妍所犯的罪行,他都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但偏偏直觉告诉他杨雪妍会怎样做,这种冷酷的人心跟人性比任何实质证据都更可怕。
许久,杨雪妍轻声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她过世的时间跟你和许枫确定感情的时间太接近了,你用一个人的生命去换取另一个人的同情心跟共鸣,然后再利用他接近许善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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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说对了,我很感激养母的抚养,正因为感激,我才要杀了她——她得了老年痴呆,我要复仇,不管会不会成功,今后都无法照顾她了,与其过得很辛苦,不如开心地死去,所以我这样做了。”
杨雪妍说完,坦然地看向张燕铎,“要想成功,就要舍得放弃,专诸不也是这样吗?他可以为了刺杀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一样。很多年前,在我父亲被冤枉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是个玩法律的世界,我玩不过他们,我能玩的只有自己一条命,赢了固然好,输了,也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很合算不是吗?哦对了,不知道许善陵什么时候会觉察到他中了慢性毒。”
张燕铎一怔。
许善陵在被劫持恐吓后,精神状况日趋直下,再加上丑闻视屏的流出,他遭受的打击很大,有关鱼藏剑凶杀案的庭审他都没有参加,新闻报道都推测他是在故意装病,以逃避刑事责任,张燕铎没想到原因最终还是出在杨雪妍身上。
见张燕铎皱起眉,杨雪妍又微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做护士的原因。”
“是什么毒?”
“是什么毒呢?我不记得了,不过应该会让他很痛苦的,很痛苦却死不了,就像我现在这样。”
她笑道:“这次你有猜对吗?也许许枫到现在还以为我不杀许善陵,是因为爱他,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要让许善陵更痛苦而已,他的罪孽太深了,只是用鱼藏剑杀死他,根本无法弥补他所犯下的罪行,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见许枫的原因,因为看到了他,我会忍不住把秘密告诉他的,要是许善陵因此得救,那就糟糕了。”
她的目光疯狂而执着,看着她,张燕铎感到不寒而栗。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被关进疯人院的判决没错,因为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甚至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
“不,你不见许枫不是怕说出秘密,而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你一生凄惨,唯一的一次幸福,也因为报仇而放弃了。”
想起那夜在天台她对许枫说过的话,张燕铎忍不住纠正道:“你不是不懂爱,只是你心里的仇恨远远超过了爱。”
杨雪妍的笑容僵住了,头低下,过了好久,才低声说:“这样挺好的,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要说有抱憾,也是对那个孩子,希望他不要怪我……”
张燕铎不知道杨雪妍口中的‘他’指的许枫还是孩子,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一切疑惑都解释清楚了,他站起来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手在按住门把时,杨雪妍在他身后说:“不要再试图去找鱼藏剑了,没人可以得到它,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张燕铎没说话,开门走了出去,远远的,走廊那头传来哭声,起先是压抑的低声,后面变成大声痛哭,哭声凄惨,让他不忍再多听下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看守所外面,雨声响起,盖过了萦绕在耳边的哭泣,心情仿佛被雨水洗涤了,变得轻松起来,张燕铎重新戴上眼镜,抬步向前走去,他想对于杨雪妍的想法,他其实不是不理解,却无法认同。
这说明他还算是正常人,虽然他也有过许多不甘心的过往,但他不会像杨雪妍那样,为了过去而葬送将来。
张燕铎回到酒吧,时间已经很晚了,在这里聚会的朋友都离开了,张燕铎拿钥匙开了门,摸黑走进去,正要脱掉沾了雨水的外衣,里面的房间突然传来响声,本能之下,他迅速抄起吧台上的一支笔,将笔帽弹开,露出里面突出的笔尖。
这东西虽然不能跟吴钩的红笔相比,但要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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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就在他做好备战姿势后,里面的门打开了,灯光射出来,照亮了关琥的脸庞。
觉察到张燕铎身上凝起的杀气,再看看他手里握的笔,关琥临时把打招呼改为——“你要干什么?”
“喔,笔掉了,我差点踩到。”
看到关琥讶异的表情,张燕铎急忙收起笔,又低头寻找不知被他弹去了哪里的笔帽,敷衍道:“都是小魏把笔乱扔,那家伙做事一向都这么马虎。”
“大哥,我觉得你每次都把问题赖到小魏身上,这样不太好。”
张燕铎差点把刚捡到的笔帽捏碎,不是因为关琥戳穿了他的谎言,而是那声‘大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调整好心绪后问。
“等你呗,吃了你的爱心晚餐,我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太好,所以我帮你把酒吧打扫了,水也烧好了,你要洗澡吗?”
关琥将干毛巾递过来,示意张燕铎擦脸。
普通的对话,平常的动作,却让张燕铎的心跳再次失去了正常的频率,他想他没有变成杨雪妍那样的人,是因为他有关心自己的家人,而杨雪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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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毛巾擦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而不是直接回家?”
“这是身为警察的直觉。”关琥敲敲自己的脑袋自赞,又问:“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了?”
“请用你身为警察的直觉猜。”
张燕铎说着话,去了里面的小浴室,关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什么都能猜中,那就不是警察,是神仙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所以关琥,你特意等我回来,是要跟我算账的吗?”
“当然……不是。”
“还是你要跟我共浴?”
张燕铎靠在浴室门上,看着他那只接下来准备迈进来的脚。
关琥立刻把腿缩了回去,结结巴巴地说:“当然……也不是。”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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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铎冲他一笑,在关琥要说话之前将门关上了。
隔着毛玻璃,他看到关琥走了,但没多久又走了回来,在门前来回转着,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
张燕铎没开口发问,我知道反正以关琥的脾气,不会忍很久的。
果然,他刚脱下上衣,关琥就开了口,斟酌着问:“你是不是去见杨雪妍了?”
看来他弟弟的智商也没有那么低嘛。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去见杨雪妍,也不会去查你的身分、你帮我查案的目的、还有你跟那个转红笔的男人是什么关系。有关你的秘密,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你没有说出杨雪妍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护我,那是个疯子,假如有人妨碍到她,她会想尽办法干掉对方,你担心我会被她算计到对吧?”
张燕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知道关琥说对了。
“我很感谢你的关心,但被害人的好坏不能作为无视犯罪的理由,我希望自己做一名好警察,所以下次请不要这样了,你如果担心我,我允许你的保护,但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
啪。
张燕铎把门打开了,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拼命查案,挂了的话,谁来帮忙找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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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
“还有,请不要自作多情,‘你允许我保护’?开什么玩笑,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
啪的响声再次传来,在关琥把话问出之前,张燕铎已经把门关上了,并且在里面上了锁,他只好在外面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寻找我大哥的事?张燕铎,你是不是在暗中调查我?”
“你刚才还说我不想说的秘密,你不会问的。”
“这不是你的秘密,是我的!我以警察的身分命令你,坦白从宽,否则……”
“关王虎你很吵,你这样的话,很难找到老婆的。”
“我找不找得到与你何干?请张先生你也不要自作多情……啊对了,那个红笔男叫你流星,是天上飞的流星,还是刘关张的刘星?”
“快九点了,关琥你最爱的动物世界开始了。”
“我没有最爱动物世界!张燕铎你不要总把话题岔开,你到底是哪个名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大哥的事?你是我大哥吗?你今年多大,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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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琥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你不要岔开话题啊我跟你讲!那个……”
接下来关琥又问了什么,由于水声太大,张燕铎没听清楚,他在浴室里一边冲着澡,一边随口应付着,以他对关琥的了解,没多久关琥就会烦了这个游戏,偃旗息鼓自动撤退的。
不过……刘关张这个创意他挺喜欢的,看来不管他是姓刘还是姓张,这辈子都注定了他跟关琥是兄弟的命运。
所以,那个老混蛋最好不要出现,他不会无视,更不允许任何人再次毁掉他们兄弟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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