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佩昂带着切开包走了进来,门口早已围满了人,有其他病房来看戏的,也有一起做完手术过两天就准备出院的将军夫人谢莉丝。
谢莉丝做的是内固定,术后感染其实比德文克还要严重些。
她也想过回家休息,病房里实在太吵,但被卡维拒绝了。在没有合格抗生素的年代,骨折术后并发症一旦发展起来会变得非常严重,留在医院总比回去要强。
谢莉丝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也信卡维的判断,所以就忍着没回家。七八天过去后,右上臂的切口已经扛过了感染,愈合得七七八八。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钢板和钢钉的重量,在拆除内固定之前可能要好好适应一段时间。
她看着德文克凄惨的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想看一眼就走的,去病房外面透透气,耳不听为静。然而八卦这种东西从无趣到有趣也许就差了一个能聊得来的同伴,如果这个同伴还是旧相识,那就看得更有兴致了。
站在人群后方,默默挥动画笔的莫里索就是这个同伴。
“莫里索小姐?”谢莉丝似乎见到了能拯救这段无聊病房日常的救星,“稀客啊,你怎么来医院了?”
莫里索正动着画笔,听到有人叫自己,扫了两眼才发现挤过人群向自己走来的熟面孔:“啊,将军夫人.”
迟疑片刻,莫里索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之前来这儿看望谢莉丝的机会。彼此都是沙龙的常客,对方还是购画的潜在金主,这么做很不合社交圈的规矩。要是一直不来也就算了,能找的理由也有好几个,可现在突然出现在病房就很奇怪。
“我”
“没事没事,你们画家都忙得很,我懂。”
谢莉丝或许之前会在意,现在都快出院了,又有那么一位对照组来衬托自己受伤的手臂,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原来在速写啊?”
“额,算是吧。”莫里索把视线重新拨回到病房,手里的画笔又动了起来,“我是为了完成画作特地跑来这里找灵感的,画了好几张了,就当练笔吧。”
“画作.哦!!!”谢莉丝忽然想起了去年年末卡维的巡演手术,“是在手术剧场里画的那幅油画吧!我那次没能进去,安排的人数实在有限。后来你不是还给我看过底稿的嘛,画得真不错!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嗯,谢谢夸奖。”
莫里索也知道自己画面抓得没问题,但就是缺了那么点灵气。现在难得遇到卡维,又是临时做的术后治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她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尽量把病房里的一切都画在纸上。
可在如此欲望面前,她面对将军府人依然表现得很得体,没有只关心自己的画纸,而把将军夫人晾在一边。
直到佩昂走到门前准备关上病房的大门。
不论是简单的外科治疗还是普通的体格检查,只要在病房里的操作都需要保护私密性。莫里索没住过院,不清楚这点,突然遇上显得措手不及。慌忙间,她只能高喊卡维的名字:“医生!卡维医生!!!”
卡维正在气头上,刚把德文克臭骂了一顿,见是她也没马上给好脸色:“嗯?有事待会儿说!”
“我想进来看看!”莫里索实在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术后并发症,尤其是这种因为一些本该避免的小事而产生的足以摧毁之前一切手术结果的并发症,是卡维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如果按照穿越前的脾气,他根本不可能给类似于莫里索这样的画家任何机会。治疗规范是绝对的,不容任何人破坏,艺术可救不了病人的命。
但现在终究还是19世纪,身份、关系、环境都和现代不同,回想之前的巡演手术,再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将军夫人,卡维还是妥协了。
脾气就和打进皮球里的空气一样,一旦开了条口子马上就会泄干净。卡维算是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心里开始慢慢复盘整台手术中的缺漏。
术后那么久出现骨筋膜室综合症,肯定是撤走抬高小腿的架具引起静脉血液回流受阻,外加钉道感染的双重作用,细菌和淤血太过般配了。但撇开这些,自己是不是还有别的没做到位?
术中的清创够不够彻底?缝合切口时是不是对皮肤的张力有误判?
是不是应该在手术后直接给予小切口减张预防术后感染,而不是尝试更激进的缝合?如果一开始就敞开伤口用简易的负压封闭引流,现在会不会变得更好些?如果前天有皮温升高时就做提前好准备,现在皮温降低或许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卡维逐层梳理这些情况,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依然没给德文克好脸色:“德文克先生,既然你让我来选择,我暂时选择保留你的小腿,先做保守处理。”
竟然是保守治疗,卡维医生终于不动刀子了!
“好,好,好好!”德文克高兴得眼泪鼻涕横流,就连小腿传来的疼痛感也跟着减轻了几分,“该怎么治?赶紧开始吧,我实在受不了了!太疼了!!!”
佩昂用手术剧场的铺巾单盖在德文克的腿上,然后把切开包放在中间打开。打开后里面依然是一个布包,只是多了一把钳子。卡维戴上手套后拿起钳子打开了里面的布包:“注意,里面的布包是干净的,自己的衣服、皮肤、口水、头发都不能碰到!”
站在身边的实习医生和佩昂都纷纷点头,当初卡维设计这样的切开包就是为了在病房做简易手术,他们都有参与。
卡维用钳子代替自己的右手,翻开小包,露出了里面的手术器械,包括手术刀、止血钳、弯盘、缝合针线,其实就和手术剧场没多少区别:“德文克先生,因为感染你的小腿出现了肿胀,血供减弱临近坏死。为了缓解症状,我现在要切开你的小腿。”
“切切开???”德文克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你刚才不是说保守治疗么?”
卡维低头将该用的东西准备好,让佩昂和实习医生围上来,同时解释道:“只是切开,又不是切掉,对比之前说的截肢当然算是保守治疗。”
德文克:
“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卡维给两名实习医生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手抵住德文克紧绷的小腿皮肤,一手拿手术刀直接切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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