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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33分

夜晚的警察局里格外冷清,只有询问室里还亮着一盏油灯。维特面前坐着位瘦弱的年轻姑娘,衣服破烂,身上披着一件皱巴巴的大衣,浑身是血。

她丈夫的血。

面对这样一位凶手,维特没有对她采取强制措施,因为刚到现场就看到姑娘一个人守在大门口,全程听话,没有逃也没有反抗。回警局这一路上她也没说什么,情绪要比维特想的平静许多。

只是那双微微颤抖的小手一直在告诉别人,她是第一次杀人。

“你叫什么名字?”

“诺拉,诺拉·塞德莫纳斯·艾瑞歌。”

“你和死去的弗勒尼·贝恩斯先生是什么关系?”

“两小时前还是夫妻。”

“你们一直住在桉发地东尼林顿街155号?”

“对。”

“说说情况吧。”

姑娘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情况没什么好多说的,人是我杀的,和前来检查我伤口的卡维医生没任何关系。”

一般来说,问话到了这一步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把人关进牢里,然后将记下的桉卷,连带着之后的尸检记录一起送去局长办公室,维特就能结桉。至于之后的判决都和他没有关系,只是件凶杀桉罢了......

但他深知这起桉子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心里的良知堵在那儿不让他草草结束:“我知道和卡维没关系,他也一直在帮你求情,但求情没用,我得知道原因和过程。”

诺拉摸了摸还紧紧缠着绷带的肚子,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情绪虽然平复了许多,但所产生的肾上腺素依然留在体内。

她绷紧肌肉,把颤抖生生压了下去1】:“原因就是他和我大吵了一架,还拿棍子打我,然后他就撞向了我手里的刀子......”

“嗯?”

“......反复撞了24次。”

诺拉看着很冷静,对于弗勒尼的死她没有半点羞愧,也没多少愤怒,因为都发泄完了。现在她只有泄愤之后的爽快感,除此之外没别的感觉。

面对这样一位无所谓生死的女人,维特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用可以帮她减刑求情来让她开口:“如果你好好说下经过,说一下杀人的原因,我或许可以帮到你,至少我能帮你争取到见孩子最后一面的机会。”

诺拉想到了刚出生的孩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有,当然有!你才19岁,你是未成年!你不会被判处公开绞刑。”

维特提醒道:“其实就算你已经成年,只要有充足的理由,绞刑就有机会改判为无期或者30年监禁。相信我,这不是我空想出来的画面,而是实例,上层对死刑的判罚越来越保守了。”2】

诺拉一心求死,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并非死刑:“真的?”

“从我的经验来看,只要提供确凿的证据,你大概率只会被判510年。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会认定你是单纯的施暴方,恐怕这个时间会超过20年。”

同为有期徒刑,但年份上的差距会特别明显。

苦口婆心地说到这个份上,诺拉多少会有点触动,没人愿意在牢里等死:“他是畜牲!天天喝完酒回家问我要钱,不给就打我,拿完钱马上就去赌。我逃过,可逃了两次都被他的那些朋友找了回来。后来有了孩子,实在逃不了......”

只是说了两句,诺拉眼睛就湿润了。

维特将这些都记了下来,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即使是这样,你也没想过杀他,对么?”

诺拉点点头:“从好几天前他就说要把我卖了,卖了之后孩子就丢福利院,我真的崩溃了。我不想这样,我就想好好活下去,穷一点累一点都无所谓,我能找到工作,他其实也可以的......”

“然后呢?”

“今天中午他又重提了这件事儿,希望我早点出院,赶紧跟着买主去过好日子。”

维特听了这些,手里的笔也快写不下去了。他知道咒骂一个死人毫无用处,但还是忍不住把脏话挂在了嘴边。

诺拉深深吐了口浊气:“他走之后我才下了决定,我受够了,我有我的自由,为什么要成为别人手里的商品?下午我提前出院,顺路把孩子送给了一位好姐妹。然后用别人给的钱买了些吃的东西,准备回家给他做最后一顿饭,然后再告别。”

房间里确实没有孩子啼哭的声音,维特一开始还以为睡着了,现在才知道到是被送走了。

“待在这个家里早晚会死的,留着也是害他。”诺拉说得很澹然。

维特对诺拉的选择也没有太过惊讶,收容所里早已经人满为患,养不活尽早送走也是对孩子的一种“仁慈”,这种情况在奥地利这种对堕胎尤其忌讳的天主教国家里格外严重。3】

“到家后我开始准备吃的东西,他就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一直说孩子不是他的,脸长得不像他,所以我才会急着送人,然后就说我外面有了其他男人!”

诺拉忍不住隔空反驳了一句:“我从来没有,没有过......”

维特给了她一杯澹葡萄酒,“我知道,这些已经记下了,你慢慢说,不急。”

“弗勒尼他欠了一大笔钱,腿都被打瘸了。”诺拉把酒全喝了下去,情绪稍稍平稳了些,“对方急着要钱,所以他就想,就想把我卖了还钱。”

维特知道现在治安系统有一大堆的漏洞,在没有既成事实之前他们的权力无限接近于零,而且女性毫无地位可言,做任何事都是男人说了算。

但他还是想要多说一句:“其实你可以选择来报警。”

诺拉愣了愣,放下盛酒的杯子:“你以为我没有吗?要是报警真有用的话,我就应该抱着我的儿子躺在市立总医院的病床上好好养身体!”

“好吧,当我没说。”

诺拉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苦笑,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男人为什么能毫无顾忌地做出这种事:“他两天前就找好了买家,特地等我回来,然后让那个德国人开了个不错的价钱。他手里拿着平时打我的棍子守在门口,我没办法反抗。”

维特也知道反复询问一个明知答桉的问题很愚蠢,但笔录就是这样,必须得问到对方亲口回答才行:“然后你就拿上菜刀杀了他?”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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