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看吧。”

她狐疑地操纵起摇杆，找到合适的时刻按下红色按钮，伴随一声熟悉的轻响，钩爪张开，下坠，夹住猫咪的头部，它缓缓地升起来，到最顶部的时候有次剧烈的震颤。

砰！

女孩的心似乎都震了一下。

那种程度的震颤几乎意味着失败，然而那只猫咪竟然撑过去了！

钩爪缓缓运作，朝着出口移动，最终竟然出奇顺利地停在洞口正上方，三只机械臂颤动着张开，玩偶落入其中，从机器下方的凹槽掉出来。

卓雨漩依然看着机器发呆，似乎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犹豫许久才面无表情地蹲下，面无表情地将玩偶取出来，又面无表情地起身站立。

女孩无比惊讶地揉捏着手中玩偶，仿佛在确定它是否真实存在，回过头看着自己，鲜红双眸就像太阳下熠熠生辉的红玛瑙。

“恭喜您！拿到镇店之宝小瑾！”

周围的服务员纷纷围过来祝贺她，掌声与喝彩将她淹没，游戏区的其他顾客也纷纷凑上来旁观，气氛十分热烈。

呜哇哇……

不远处却传来声音。

小女孩再次失败，她转头看到身旁欢腾的空气，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独自一人默默地开始下一次尝试。

卓雨漩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拉着自己的手跑到一边，兴高采烈地问起来。

“你为什么知道是那里？”

“你自己应该也有些感觉吧，每尝试几次以后就会有一次特别接近成功，之后就又没办法那样顺利，对吗？”

“对！就是这样！”

“其实，这就是夹娃娃机的机制，很久没出货的时候，接下来大概率会出货。”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既然夹娃娃机放在这里，目的就是赚钱。因此，肯定要严格限制你的成功率，不能单纯看技术，否则一旦有高手过来砸场，很可能一次将它们抓光。但是，同样要保证能够抓上来，否则很快就会有这里的娃娃永远也抓不上来的传闻。”

“对！然后呢！”

“这种情况下，商家最好的选择就是创造一个机制。先是调整钩爪力度，让它没办法轻易抓起娃娃，然后每五次，或者每十次，甚至每二十次，让它变得有力一次，那一次的成功率就是最高的，其他时候几乎没可能抓上来。”

“原来如此！”

“所以最好的方案就是等待其他人失败，找到钩爪最有力的时机尝试。成功率会提高非常多。”

“哇！”

卓雨漩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过，她又有些心疼地望着不远处那个还在失败小女孩。

“那，她为什么尝试那么多次都不行？”

“我观察过了。她夹娃娃的时机和距离判断都有很大的问题，这样子大概是怎么也抓不上来的。”

“……”

“真可惜，她好像很想要这种娃娃呢。”

王秋舫如此说着，目光自然地落在女孩手中的猫咪玩偶。

她注意到以后气冲冲地把它藏到身后，似乎还不大放心，又将它塞进口袋。

因此，那件白色外套看上去圆鼓鼓的，女孩的双颊也圆鼓鼓的。

“哼！她很想要又怎么样？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争取。她这么小就可以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太好了！”

“……”

这家伙可真能诡辩。

不过，看她喜欢小瑾喜欢成这样，想叫她主动把它让出来的确不太可能。

王秋舫注意到她似乎在尽量避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个小女孩，自顾自地跑到厕所里去了。

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他轻轻地叹气，默默望向远处依然坚持的孩子。

不久以后，卓雨漩从厕所里出来，来到休息区的长椅，坐在自己身边，等待着菜菜和她朋友的到来。

或许是因为临近晚餐时间，游戏区渐渐变得空荡荡，游客稀少，店员都没剩几个，喧腾的空气平息，而身旁女孩依然偷偷看着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

“喂。你怎么会知道夹娃娃机有这种规律啊？”

“因为小时候，菜菜曾经很迷恋这游戏，但不是喜欢娃娃，只是享受获胜的成就感，抓到一只娃娃就会开心一整天，一无所获就会难过非常久。”

“哈。可以理解。我玩的时候也有这种越玩越上头的感觉。”

“可是，她的技术没那么好，失败的情况占据多数，所以整天闷闷不乐的。为了想办法让她开心起来，那段时间，我一直去游戏中心，同时观察记录十几台夹娃娃机的工作情况，一共有几十个小时。”

“啊？”

“然后我发现，夹娃娃机每工作十次，前九次夹到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左右，第十次就会暴涨到百分之七十。之后又去查了很多资料，问了很多人，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这个结论。”

“诶……为妹妹做到这种程度吗？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好的哥哥。”

“算不上吧。正常人都会这么做。”

“是吗？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挺难理解这种感情的。”

“嗯……”

回想起那段时间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王秋舫不由得笑起来。

“你知道吗？结果，那段时间菜菜跟我去玩的时候就经常成功，还拿这件事情跟同学炫耀，结果自己单独去向同学展示的时候就输得一塌糊涂。”

“噗！”

“你也知道她的性格，闲不住。尝试一台机器失败几次之后，就会换别的地方，这么换来换去，成功率根本就几乎是零，全部花钱帮别人增加成功率了。”

“真是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规律？”

王秋舫突然浑身一震，笑容凝固，目光变得呆滞。

身旁的女孩似乎有些疑惑。

他微微低头。

“大概……是想被需要吧。”

王秋舫如此说着，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如果直接告诉她的话，她大概就不需要我了。”

“……”

“我当时或许是这么想的。”

“是吗？”

“有点自私吧。”

“是啊。”

“……”

王秋舫挠挠头。

果然有点自私啊。

还真是可悲，竟然只考虑到自己而不顾菜菜的感受，这还算什么哥哥啊。

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卡在喉咙里，隐隐作痛，就像发炎的扁桃体，让他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自私。但没什么不好的。”

身旁的女孩轻声开口。

王秋舫投去诧异的目光，她继续说着。

“人本就是自私的，他们会为自身的利益不择手段，就算做出侵犯践踏别人的事情也很正常。相比之下，这点小小的私心，小小的愿望已经算是很可爱了。如果连它们都无法被理解，被原谅，这个世界也太可悲了。”

“……”

卓雨漩随口说着，低头玩弄着白色猫咪毛绒绒的耳朵，发丝垂下来，像是银河落在身旁。

王秋舫有些动容，不知为何卡在喉咙里隐隐作痛的东西莫名消失了。

“谢谢……”

呜哇哇……

机器的惨叫同时引起两人的注意。

不远处，女孩的最后一次尝试也以失败告终，无力地坐下，大哭起来，她大概花掉几百块钱，很难想象那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一笔巨款。

她只是想要给即将分别的朋友最喜欢的礼物，想让她们的友情得到见证，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生活有时候真是绝望到令人喘不过气。

或许多年以后，小女孩已经长大，变成可靠的成年人，却依然会想起今天的遗憾，想起自己坐在地上大哭，想起朋友远去自己却无法送上祝福。那时，她也会感受到同样的绝望与无力吧。

真是不想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王秋舫想要起身，却见到卓雨漩突然间轻声叹气，默默站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女孩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把玩偶拿出来。

没过多久，她就一瘸一拐地回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王秋舫有些意外，朝她笑笑。

“怎么？突然愿意让出来啦？”

“哼！我本来就没多想要！那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给小孩子正适合！”

不想要吗？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刚拿到手上的时候明明兴奋得不行呢。

王秋舫看着女孩露出微笑，感受到口袋中的手机轻微震颤，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走吧。菜菜她们已经到东面入口了。”

“哦。”

卓雨漩站起来，默默地跟着自己走出了游戏区，仍然念念不忘地看着小女孩放弃的机器，那里边的大概是世上最后一只那样的玩偶了，小女孩离开以后，立刻有对情侣跑去尝试，竟然意外地成功了。

卓雨漩的眼睛忽地失去神采。

或许是因为她意识到，永远也不会再有相同的玩偶了。

虽然玩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永远这个词，不论何时都很沉重。

女孩轻轻叹气，失落地回头，竟然看到面前有只毛绒绒的猫咪玩偶晃来晃去，墨绿色的眸子竖立着，非常可爱。

她双眼圆睁，瞬间就忘掉脚上的疼痛，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将它从王秋舫手中抢走，还顺势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柔若无骨的身躯紧紧贴着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看着手中玩偶，难以置信。

“你！什么时候？”

“你去厕所的时候。”

“干，干嘛做这种事情……”

“我本来是想要拿去送给那个小女孩的，结果她现在有了。”

“哦……”

“不过没关系。我想，现在大概还有另外一个小女孩也很想要吧。”

“……”

卓雨漩脸色有些红润，默默地把它塞到口袋里，白色的外套又变得圆鼓鼓的。

他们继续前进。

路过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时，王秋舫见到先前那个小女孩，她似乎在出去时遇见自己的朋友跟父母出来逛街，于是直接将礼物送给了她。

两个小女孩相拥而泣，真挚的情感仿佛让初秋凉意都弱上几分。

王秋舫轻轻拉动身旁女孩的衣袖，让她也见到这温馨的一幕。

卓雨漩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意识到，那大概就是这世界给温柔者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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