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听到、感受到纪渊那一字一句,其中所蕴含的强烈情绪!
其心之刚正不屈!
其气之勇毅不平!
引得众人生出共鸣!
谁人没有受到小吏欺辱,官衙威吓?
谁人没有遇过恶霸压人,泼皮闹事?
只是平日都默默忍受,只当世道昏暗罢了。
忽地!
不知何处传出一声叫好!
“说得没错!景朝莫非没有王法么?任由你们颠倒黑白!”
“天京不止北镇抚司一家衙门!五城兵马司!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去这几座衙门的路,我也认得!不信没有公道可言!”
“都道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可到底有理没理,大伙儿心底难道不清楚么?”
“……”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竟有些群情激愤,声势汹汹的荒唐之感。
这帮外城的泥腿子,哪来的胆子冲撞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
反了天不成!
“平小六……”
纪渊嘴角微微翘起,他听出其中有那小子的声音。
虽然他捏着嗓子,换了好几个方向,但瞒不过平日打过交道的熟人。
隐约间,那闹哄哄的动荡之间,还掺杂着“作死”、“赶紧回去”、“娘们见识短”之类的拉扯争吵。
“真是好手段,好心思,好……个纪九郎!”
孟长河没去理会那些刁民非议,他若下令把人都抓起来,明日就要被御史台那帮人参个七八道折子。
那位一心修持武道,突破宗师的敖指挥使盛怒之下,指不定会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身在黑龙台办差这么多年,孟长河很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事平时不上秤没有四两重,可只要上了秤千斤打不住!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给纪渊留有余地,更不该想着一点点掰断这小子的硬骨头。
倘若一进门就打废魏扬,出手断了此子的手筋、脚筋,卸了下颌关节,将其带回北衙慢慢炮制。
怎么可能会落到这种境地,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进也不得,退也不是!
“还是大意了!”
孟长河面色阴晴不定。
无论如何,今夜肯定拿不了人。
钦天监的秘书郎为纪渊证清白,讲武堂的教头挡在身前,连北镇抚司的百户也来劝说。
更遑论带来的一众缇骑都放下弓弩,显然不愿担个为虎作伥的恶名。
莫名其妙,大势就成了。
“世间公道,人心所向,想必千户大人你是不会懂的,当然,也懒得懂。”
纪渊面无表情,平静说道。
“今日你给我长了一个教训,小小的缇骑借势借力,让我这个北镇抚司的千户都束手束脚,拿捏不了你。
哈哈哈,咱们来日方长,以后多亲近亲近。”
孟长河靠近过来,低声说道。
说完之后,他脸上阴鸷之色倏然散去,露出一抹快然笑意。
好似与纪渊冰释前嫌,再无芥蒂。
“既然,钦天监的晋先生这么说了,那就应当是一场误会。”
孟长河扫过魏扬,回头再看了眼程千里和晋兰舟,拍手道:
“闹得这么大,实在有些不好,今夜就到此为止,回衙门去吧。”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几张宝钞递给纪渊,作为赔偿。
但不等后者伸手去接,拢共才价值三四十两,由通宝钱庄发行兑换的宝钞就轻飘飘掉进泥泞,被脏水浸透。
“千户大人现在急着要走了?”
纪渊往前踏出一步,把散落的宝钞踩进泥土里,仿佛毫不在意,轻声道:
“之前你可是应下了用命抵、用血偿的道歉之法,莫非堂堂北镇抚司的千户,说话如同放屁?”
准备离开,已经走到门边的孟长河面色一抽,额头青筋爆绽,眼中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他缓缓地转过身,像是咬紧着牙齿,一字一句都从其中用力挤出:
“纪渊,你别给脸不要脸!”
自己一个千户被缇骑逼退,已经够颜面无光。
这小子还要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那个被孟长河视为泥腿子的辽东少年郎,就那样一动不动立在院中。
身形在浓墨夜色中显得模糊,唯有一双锐烈双眼亮如大星,直视着前方。
他无比坚定、又沉重的问道:
“千户大人,是你先要踩我的脸。
现在丢了面子,不应该自个儿弯腰捡起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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