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哲茂的话让司惗皱了眉头:“虽说这肃王府里都是自己人,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温哲茂不屑地嗤笑:“那又如何?彼时晏家人都死绝了,我登临帝位,有几人会为了一群早就死了的人,赌上自己一家的前途性命?”
说着,温哲茂又抬睫,微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司惗,“还是你觉得我当真蠢到,会留晏清性命?”
“若非宫墙难破,需要借着她同老三演这出里应外合的机会,趁宫门大开之际让大军入宫。这种不忠的女人,就该千刀万剐!”
温哲茂阴笑着,忽地瞥一眼司惗,见他沉闷的神色,觉得有些无趣,转念一想他先前说过的话,不免讥嘲道:“就这样的女人,愚昧,无知,任人拿捏,也会是武安未来的君王?司惗,你这卜卦的手段,可是大不如从前了。”
司惗盯着温哲茂,认真地强调:“占卜之事,难知全貌。但某入府以来,为殿下卜筮大小事众多,殿下见过,有几样是不准的?”
“准。你的卦确实比先前那些准,但你既卜出我必为帝,数日前又何故言我此战必败?!”
温哲茂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阴狠的眸子揪着司惗,“当初可是你说,若能将晏清纳入麾下,本王必定为帝。本王信你。但本王此次不过失利一回,怎就再与皇位无缘?!倒是那蠢女人,会坐上我温家江山?!”
“什么少年将军,盖世英杰,不过是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
温哲茂拍案而起,双手支在桌上撑起上半身,弯着眼,自下而上地盯着司惗,面目狰狞,“什么天命,什么卜卦,本王只知道,这江山若不能为我所有,便是毁了,也绝不会便宜了温哲翰!更不可能是晏清那等贱人!”
温哲茂喑哑着嗓子,如水沟里的毒蛇吐信,又阴又冷:“司惗,你别忘了,若不是本王,你早就死了。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该忠什么人!你最好,知晓分寸。”
司惗瞧着温哲茂的阴冷眉眼,其中隐着一眼可见的不耐烦。
他自那眉眼中,睹见了杀意。
司惗垂下眼,低头作揖:“某,不敢忘殿下救命之恩。”
温哲茂盯着司惗瞧了半晌,才眼珠一转,直起身掸两下衣袖,背转身逗弄起了笼中鸟,不甚在意地吩咐:“你回去继续盯着晏清。不用刻意阻止老三的人跟她接触,只要保证她在可控范围内就行了。这段日子,你也不要再回肃王府了。虽说有暗道,但老头子知道这事之后,势必会警觉起来,你频繁往来,暴露了暗道所在,让老头子有所察觉,坏了大事……”
说着,温哲茂尾音一顿,瞥眼睹一眼低垂着脑袋的司惗,手中木条点了一抹案上朱砂,又搁进笼中,“你知晓后果。”
“某记下了。”
司惗应一声,顿眼瞧了温哲茂背影几息,神色晦暗地敛了眼,朝着来时的暗道走去。
掀开盖在暗道石门外的山水画,司惗却又顿住,未转身,却问了温哲茂一句:“殿下可后悔当年救下某?”
温哲茂搁下逗鸟的木条,不咸不淡地开口,却答非所问:“你这些年,确实为本王分忧不少。”
石门开启,甬道中漆黑一片。
望着那黝黑的前路,司惗又问:“侯夫人如今还活着吗?”
许是没想到司惗会这么问,温哲茂愣了一下,眉毛一挑,转身瞧向在暗处回头的司惗,唇边勾了一个饶有兴味的笑:“人命皆轻贱,能换来最大利益的处置,才是一个人最大价值的体现。这可是你当初入府之时告诫本王的,如今倒是关心起别人的死活了?”
司惗沉默地望着温哲茂。
温哲茂站在窗边,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带着窗框的影子,映照在他小半张脸上,眉眼柔和,温润带笑。但逆着光的另半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那笑却凉薄到让人骨子里都发冷。
“没什么,只是担心晏清若是中途要求见侯夫人一面,而我们却交不出来人,会不好收场。”
司惗淡着一张脸,说得轻巧,视线却一直落在温哲茂脸上。
“就为这事儿?”
温哲茂好似听了一个笑话,笑得面容都有了些许的扭曲,眼神却冷若寒潭,“司惗,本王在你眼里是不是蠢笨到事事都需要你亲自过问?”
“某不敢。某只是就此一问,以免徒生事端。”
司惗对温哲茂眼中的杀意置若罔闻。
“呵,好啊,那便让晏清同她娘见上一面。”
温哲茂冷眼瞧着司惗,“时间就定在出征前一天,让她们心里有个念想,回头路上搭伴儿才赶得上点儿。”
得了答复,司惗敛了眼,准备走,却又被温哲茂叫住。
“攻城之日,你同晏清一起去。”
司惗顿住,还没转头,又听温哲茂道,“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在战场上。若是你能亲自动手,那自然是最好的。”
司惗掀着画布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牙根紧咬,唇紧抿。
他只是个江湖术士,能卜卦,能献策,却对骑马打仗全然不知,但也知晓,战争的残酷。
让他上战场,无疑让他去送死。
更何况,还要他去取一个从小习武、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人的性命。
司惗没有回头,只是在暗道口枯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打直了腰背,轻声应了句:“好。”
画布落下,石门在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后合上。
温哲茂盯着安静如初的山水画,眼神阴冷,勾着的唇角弯下去,扭头瞧着在笼子里扑腾的画眉。
“紫薇星?一个女人,不过就是别人养在笼子里的鸟。真以为领了几回兵,打过几年仗,就能跟男人争天下?”
温哲茂低声喃喃着,望着笼中挣扎得越发疯狂的画眉,“十个算卦九个疯,本以为这回这个能不一样,却没成想,是疯得最彻底的。”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发疯般扑腾的画眉没了力气,委顿地趴在笼底,时不时抬一下胳膊,拨弄着鸟笼的竹条,徒劳无功。
终于,画眉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鸟笼子还在晃荡。笼中鸟食、清水倾洒,一片狼藉。
这一切落在温哲茂的眼里,却叫他勾了唇角。
窗外艳阳天,温哲茂眯眼望出去,唇微勾,轻嗤着呢喃:“被关进笼子的鸟,想要飞出笼子,是要用命做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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