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童僵硬在原地。
难以置信。
只感觉到一阵恶寒从心头泛起,笼罩全身,如坠冰窟。
一旦传扬出去的话,究竟会掀起多么庞大的波澜!
一直以来,长安的机关师们都以自身造物的灵动和聪慧而自傲,甚至有些机关人相较活人也毫不逊色,甚至比真正的人类还要更加的善良与慈悲,因为它们从诞生的第一天就未曾想要伤害过任何人。
尤其是通过机关律的引导,机关师能够和机关兽共鸣,感受到彼此的喜怒哀乐杀死它们,和杀死其他什么活生生的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但更加恐怖的是,倘若这样的技术被滥用,究竟会引发多么可怕的后果。
这些温驯善良的机关兽,将在贪婪者的**之下,变成完美服从一切命令的活尸,成为作恶的工具,掀起多么庞大的杀戮
直到现在,辛童内心中才真正的相信,荀青所言非虚。
不,应该说,他终于明白,乌有公掌控长安的底气是什么了。
倘若有这样的技术的话,那么,杀死和改造坊市的机关核恐怕也并非妄想。经过了如此漫长铺垫和酝酿之后,他的力量已经覆盖到了长安的每一片黑暗中
届时,所有坊市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长安也将在他的意志之下运转。
整个城市都将变成他的傀儡。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辛童失神的摇头:“前有三司,后有贵胄,还有未央宫、金吾卫,倘若乌有公真的能够掌握了那么多坊市的机关核的话,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直接就能够掌控长安了。”
“不需要全部,只要一部分重要的结点把控在手里就够了。”
荀青心中默算着结果,摇头:“一半,不,三分之一都不需要,倘若是卢公的话,有五分之一的坊市核心作为关键结点,那么就足够反向推动整个长安运转。”
“不可能,想要实现这么精巧的控制,必然要先掌握长安的运转,通过大量的计算和数据,配合时机,才能够起到效果。”
辛童断然反驳:“长安城的运转从无定式,就连虞衡司这么多年以来都无法预测,更不要说乌有公了。”
“是啊,长安运转莫测,蕴藏天地之理,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荀青沉默许久,忽然发问:“可它真的没有定式么?辛童大哥,你应该知道的,只不过是被常识所蒙蔽了而已。”
他本来也从未曾想到过这一点。
一直到,从乌有公那里亲自得到了提醒哪怕卢道玄从来没打算过告诉他真相,可当荀青真正的如他所愿,不再被常识所束缚,打破常规,真正推开那一扇百无禁忌的大门之后,一切的变化,便再不存在任何的遮掩。
诚然,长安的运转从无定式,但也不尽然如此。
唯一的例外,是坊市诞生的时候!
为了调整坊市的分部,为了给新的坊市流出空余的位置,它必然会遵循最简洁和最具备效率的方式,进入既定的运行轨迹之中
而这,就是乌有公唯一的机会!
也是他之所以蛰伏等待了这么多年的唯一理由!
唯有在新生的坊市彻底接入长安的那一瞬间,他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真正的将长安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就仿佛他同时操纵着千万个傀儡起舞那样。
令世界在自己的十指之下变换。
倘若在往昔,荀青在明悟的瞬间,一定会惊恐的不能自己,彷徨不安,可如今心中所涌动的竟然是令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庆幸和喜悦。
还来得及!
因为,时间站在他们这一边。
这一切还能够挽回
“谁在那里!”
察觉到门外的响动,辛童下意识的转身,抓起扳手,全神戒备。
而在门外的夜色中,一张苍白的面具缓缓浮现,宛如鬼魅一样。
在他身后,两辆巨大的马车缓缓停止,沉默的幽魂们解下了毡布,露出下面沉寂的庞大机关,搬进了这一间狭窄的工坊中,很快就将每一个空间都塞的满满当当。
“荀先生,你要的东西,全都给你送过来了。”
为首的白面具沙哑的说:“黄幡大人说,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请放心,赤面的仇,我会代替鬼市向乌有公讨回来。”
荀青平静的应允。
于是,阴魂们颔首,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来的,便只有遍地的机关残骸那是鬼市的阴魂们从荀青的工坊中所搬来的东西,绕过了鸿胪寺的封锁之后,将庞大的机关巨人拆成了零碎的部件,再度送到了他的面前。
随着吊臂和工具的运转,沉寂多年的装甲巨人缓缓恢复了原本的轮廓。
它蜷缩在这狭窄的工坊中,宛如胚胎中的婴儿在子房中安睡那样。
自沉寂之中,酝酿着庞大的力量。
“这就是你的计划?”
辛童呆滞,摇头:“和你的老师一模一样,荀青,别妄想了,没有与它相匹配的机关核,这么大的东西动不起来的!”
“不,其实是有的。”
荀青抬头仰望着巨人森严的面目,微笑:“如果没有机关核它就动不了,那么我就是机关核。
如果它需要一个灵魂的话,就用我吧。”
“你疯了么?”
辛童大怒:“那会烧坏你的神经和脑子的!纯粹使用机关律来操控这么庞大的机关,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符合!”
“那也无所谓。”
荀青平静的回答,“我只是,不想在成为那个在朋友战斗时,只能逃跑的人了”
在黯淡的灯光下,年轻的机关师抬起了双手,脱下了外套,便裸露出了自己的身体乃至,双臂,双腿,还有肩胛之上以墨线所勾勒出的残酷痕迹!
当他回眸,看向辛童时,便露出了宛如挑衅那样的愉快神情:“考完机关师这么多年了,机关六技里的殖骨法,辛童师兄还记得多少?”
死寂之中,辛童茫然的看着他。
只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的惊骇似乎都在这短短的一夜里要用光了、
他明白荀青的意思,他本应该怒斥这个疯子找死不要拉上自己。
可不知为何,却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放心。”
同样一度从战斗中逃走的机关师挽起自己的袖管,重新拿起工具,告诉他:“用在你身上,绰绰有余。”
漫漫长夜,自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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