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有神来之笔从天而降,自地划出了一道完美无缺的正圆,自无尽诗意中所酝酿而出的无尽剑气宛如洪流,席卷。
笼罩一切。
而李白的身影却变得无比飘忽。
仿佛消散了。
不,是他太快了。
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枪身拦腰而断,匕首倒飞而出,龙铁之弓洒下的箭雨被无穷剑气冲垮,而呼啸而来的烈光,在斩落的剑刃之下,一分为二!
机关巨蟒所喷出的火龙骤然一震。
宛如哀鸣一般的巨响扩散。
紧接着,火光向着两侧分外,孤独的身影握着长剑,从其中飞出,向着钢铁巨蟒!
七指咆哮,催动巨蛇,张口,向李白咬出。
蛇吻崩裂,自正中崩溃,分裂,但两截长蛇又迅速合拢,死死的将那个踏前的对手纠缠在原地。
再然后,七指的双眼化作血红。
“窟礧子!!”
蛇腹崩裂,隐藏在其中的黑影裹挟着烈火,向着李白砸出。
剑刃和钢铁碰撞。
被握紧了。
李白后退了一步,抬头,窥见了眼前宛如巨人一般的身影。
浑身关节带着锋锐的倒刺,覆盖着金铁,宛如来自战场之的恶神,随手举动,便迸发出无穷尽的力量。
那是一具……机关装甲?
不,不仅仅是如此……
一手握着李白的剑刃,另一手臂却骤然抬起,对准了他的面孔,然后自中间折断,所露出来的并不是人的手臂,而是内部繁复的结构,乃至无数迅速旋转的机括。
这是集合了数十名机关师的毕生心血之后,所缔造出的杀戮机器。
机关人·窟礧子!
此刻,暴雨一般的箭矢自其中不断飞射而出,每一道都饱蘸猛毒。
剑气涌动,撕裂了紧握的钢铁手掌,拔出,阻挡在李白的面前。
可不等箭矢射尽,窟礧子便再度踏步,如战车那样向着李白撞出。巨大的力量掀起飓风,撞碎了面前脆弱的墙壁。
李白险而又险的腾空跃起,对准了它的面孔,突刺!
瞬间,其中隐藏的机关核被贯穿,可它的动作却未曾有丝毫的迟疑,依旧在接连不断的猛攻。
在它的纠缠之下,李白再度落入了重围之中。
自围攻里,他抬起头,看向窟礧子碎裂的面甲,还有那一颗龟裂的机关核,无法理解,在机关核被击溃之后,为何还能继续动作。
也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荀青对他的说法,这种能够成为机关人中枢的核心从来都是至关重要的物资,哪怕是民用的版本也全部都被虞衡司全面监控着,自诞生之前,就已经被植入了绝对无法违反的机关律。
——绝对不会杀人!
“没用,没用,哈哈哈哈!窟礧子是无敌的!”七指狂笑,指挥着窟礧子自背后拔出沉重的长戟,亡命进攻。
“束手就擒吧,李白,倘若你愿意弃暗投明,将来我们的坊市未必不能有你一席之地,否则的话,今天就只有碎尸万段一条路可以选!”
“听去真不错,可惜,我没有跟恶棍谈条件的习惯!”
李白摇头,不屑一笑:“还有你说错了一点……今天,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死去!”
重围之中,神来之笔再现!
长剑之,青莲剑气如溪流一般运转,挥洒,同狰狞的钢铁巨人硬拼在一处,大戟剧震,可剑芒已经掠过了窟礧子的肋下,刺入。
窟礧子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再度反攻!
而李白眯起眼睛。
在裂口之下,是第二个机关核……
不对。
这不是机关核,应该说,不是真正的机关核!
这根本也不是具备灵智的机关人!
而是用不知道什么古怪方法制造出的怪物!
瞬间,回忆起在程咬金的家里所见到的那个冒牌货,还有荀青曾经得到过的那个报废品,李白顿时恍然:
“那些冒牌机关核,是你们搞出来的?”
七指的神情僵硬一瞬,旋即越发的狰狞:“看来留你不得了,李白。”
当他的双手再次合十,结印,黑暗里传来了机关师们的沙哑吟诵:“乾晶辉耀玉池东,盟威使者名青童。掷火万里坎震宫,勇骑迅发来大濛……”
伴随着数十道机关律的运行,密钥解锁。
窟礧子的庞大身躯陡然一震,封闭的装甲竟然在震颤中开启,从其中喷出了一缕缕烈火的光芒。
熔炉运转。
狰狞如鬼神的杀戮兵器张口,发出了咀嚼金铁一般的高亢嘶鸣。
炉芯之中泄露出的高热,竟然将脚下的青石地砖烧成了赤红,缠绕着层层火焰和暴风,窟礧子的肩膀之后,再度翻转出两条全新的手臂。
持大戟,持宝刀,持铁锤,持盾牌。
四臂庄严。
浑身下四十二个伪机关核在启动的瞬间,这一架从不曾为和平和创造留有余地的战争工具,就进入了超限模式!
过载状态,敌我皆杀!
将一切阻拦者视作稻草,瞬间,化为风暴,撞向了李白,以肉眼难及的恐怖极速,发起了进攻。
大地龟裂,墙壁坍塌。
尸骸被焚烧殆尽,两侧的摊位、店铺乃至一切都笼罩在火光之中。
惨叫和嘶鸣声响起。
那些被金钱蒙住眼睛的鬣狗们终于发现自己身旁藏着什么样的怪物,惊恐四散,可那个孤独的身影却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曾动摇。
无法击溃!
不论如何狂暴的攻击,都无法斩破那一片如雾如露一般的飘渺剑气!
他竟然……还在向前!
不屑的哂笑,嘲弄对手。
“只有这样的本事,就想要当坊主么?”
就只有这样么?
为什么总有人会以为拥有了力量,就可以主宰一切?
可这个世界,也还有着那些终日辛劳、在黄土埋首耕耘的人,也有为了家族糊口而走街串巷,不辞劳苦的人。
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的人,为了希望而咬牙坚持的人。
也还有荀青那样为了其他人,日复一日的奔走,操劳,明明像是野狗一样的狼狈,可跌倒了之后,疲惫的爬行,哪怕哭着也要重新站起来的人!
李白说,“还有比你们更强的人!”
“谁来当坊主,这是我们安……内部的事情,你一个外人不要不识好歹!”七指的面孔扭曲,嘶哑咆哮:“长安江湖的事情,根本与你无关!”
“或许如此,但是,这不妨碍你们惹怒了我!”
焚烧的烈火中,那个身影缓缓向前:“我很讨厌,有人高高在,践踏别人的心血和生活,以此为乐。
我更讨厌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将人推进不幸的漩涡,所以我一定要这么做。”
就这样,斩碎滚滚的浓烟和火焰,他抬起眼瞳,告诉眼前的机关怪物和数之不尽的对手:“世间大不平,非我不能消!”
剑气鸣动!
澎湃的回音自剑刃迸发,撕裂了喧嚣和夜色,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如鹤唳凌驾于庆云之。
如此强大的力量。
并非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气!
来自于自我的意志,还有斩破一切,将万物摧垮的雄伟气魄!
天穹一般的苍青被握在了他的手中,照亮了一双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眼瞳——再无迷茫,也再无困惑,坚定如铁!
只是这一份无坚不摧的意志,便令大地隐隐为之动荡。
那究竟是白鹤翱翔与天空时的轻灵飘逸,还是属于人间的绝代风姿呢?
实在是难以分辨。
可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天人了。
天的人可以随意来去,无拘无束,无有忧虑和恐惧,所以,便无从领略地的决心和苦难,也无法拥有这一份百折不挠的意志和令人敬畏的气魄!
这是这一份来自地的魂魄,才能缔造出凌驾于天穹之的力量。
天行健!
不知何时开始,涌动的剑意从如雾如露,渐渐化为了如溪似流,到最后,那每当那剑气流转时,便迸发出汹涌澎湃的回音。
宛如浩荡长河。
在那一瞬间,七指终于恍然。
或许,这才是他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他以为人海可以消耗李白的力量,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阻拦者越多,他就越强!
每一次剑气的挥洒,都是一次蜕变,每一次剑气的溃散,都将迎来再度的重生。
在鏖战之中,这一份气力非但没有任何的消退,反而,越战越强!
此刻,无穷的力量涌动在其中,不断的叠加,积蓄,已经形成了将万物化为尘埃的壮绝气势!
再非溪流与雨雾。
那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大河。
现在——
——大河之剑,天来!
那一瞬间,黑暗自升腾的铁光之下一扫而空,阴云震颤着碎裂,令明月的轮廓再现,照亮了那一袭白衣。
还有,浩荡奔流的苍青!
如是穹空被握于那一只手中,如诗挥洒。
万锻的装甲,不移的铁石,坚硬的骨骼,诡异的招数,乃至难以想象的速度都无法抵挡它。
当它斩落而下时,万物如泡影一般碎裂。
当李白踏前,窟礧子便震颤,铁锤龟裂,长戟断裂,不论是宝剑还是盾牌,人造的死物都都无从抵挡那一份世间至锐的气魄!
天地之间便只剩下那浩荡长河的奔流巨响。
庄严招荡。
一剑!
七指僵硬在原地。
呆滞的凝望着那一道如同天穹的苍青将一切撕裂的景象,随着李白一起,将一切都毫不留情的击溃,斩裂。
到最后,擦肩而过。
在他的面前,窟礧子残破的身体分崩离析,所有的伪造机关核尽数崩裂,远方传来数道恐惧的尖叫。
杀魂之剑已经顺着他们同窟礧子的感知连接而一同刺入了他们的感知中!
七窍流血。
而在远方,佛塔之,只有一声破裂的巨响。
跨越了数十里,剑气飞射而来。
机关弓·龙铁拦腰而断,苍老的射手被其中泄露出的高热和碎片覆盖,踉跄后退,再也站不起来。
死寂之中,无数机关的残骸里,只有七指跪在地,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进的身影,汗流浃背。
瑟瑟发抖。
“或许,所有的鱼不会在一片海里,可是今天我来告诉你们——”
李白垂眸,平静的宣告:
“——不论哪个江湖,都是我的江湖!”
不曾停下脚步。
李白和他擦肩而过,走向长街的尽头。
可在恍惚中,七指却看到一片漫卷的苍青,宛如长河一般,跟随在他的身后,将自己……吞没!
惊恐的呐喊戛然而止。
再听不见。
那些汇聚的鸦群惊恐的四散开来,再不敢遮蔽那个消瘦的身影。
月光之下,如此静谧。
只有少年平静的踏着远方的歌声离去。
恰如白鹤展开双翼,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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