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灶台火洞前烤了一会火,浑身热乎乎的,汤皖伸着腰站起来,走到厨房的门前,看着这满院子的雪,鼻子闻着则是柴米油盐的生活气息,莫名的感到舒心,这就是家的感觉。
大牛提着烧的正旺的火炉子去了院里草棚子,又送去了红泥小火炉,上面的茶正在烧着,只听着茶水翻滚的细微声,就想假寐一会,所以汤皖又躺在了躺椅上,索性让这懒散的下午闲暇时光更加的懒散一些吧。
草棚子里火炉子的热气穿透过稻草顶打着转儿,向着天上席卷而去,于是乎再俯视这片土地,只是一片洁白,再无杂色。
这一场雪,将这片大地变得洁白无瑕,让这片大地来年焕发生机
翌日,刮了一夜的北风停了,天色阴暗,天气异常寒冷,清早上,就开始飘雪花。
大牛早早的醒了,在厨房里忙活了许久,等天亮了,瞅了一眼先生的房门,没有丝毫动静,就蹑手蹑脚的挎着篮子出门去。
今天先生要宴请客人,因此,大牛得提早去菜场,买些新鲜菜,稍迟一些,就只能在陈菜里面挑肥拣瘦了。
大牛回来的时候,先生已经起床了,和仲浦先生正在草棚子里面喝茶,想起张屠户早上的看到自己的热乎劲,就随口说道:
“先生,今天张屠户刚杀了羊,我买了些羊肉,中午做个白萝卜炖羊肉。”
“烧的辣一点,冬天里,吃的舒服。”汤皖说道。
“嘿嘿所以我特意去王记买了尖辣椒。”大牛得意的说道。
“别搞太辣,仲浦先生是老家人,应该能吃辣,孑民先生他们浙省人就不一定了。”汤皖想了想道。
“你说的对,孑民兄是不能吃辣,连吃个豆腐脑都要甜的。哈哈”仲浦先生笑道。
孑民先生,迅哥儿,钱玄都是浙省杭市周边的,那边口味偏甜,走的是杭帮菜的路子,猛地吃辣,怕是要架不住。
“哦!”汤皖猛地想起来了,邀请人家吃饭,连个邀请函都没发,于是,连忙起身去了房里,趁着还有时间,写了一份邀请函。
“送给送给孑民先生!之前来过一次,你认识的!”汤皖嘱咐道。
“俺知道了!”大牛双手在围巾上蹭蹭,脱下围巾后,接过邀请函,就跑出门去。
孑民先生住在城东的东堂子胡同,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大牛从东交民巷赶过去,要走不少的路。
然而,等大牛找到了地方,孑民先生却不在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接受了邀请函,问道:
“你们先生是何名字?”
“俺家先生名叫汤皖!”大牛如实回答。
“可是皖之先生?”少女惊讶道。
大牛点点头道:“嗯!”
“好!你先回去,等我父亲回来,我会告知他的。”少女随即答道。
大牛有斜着瞄了一眼,记住了孑民先生家的门口,又看了一眼少女,就急着往回跑,想着先回去告诉先生,免得中午邀不到人。
少女目送着大牛消失,对着下人说道:“去教育部,把皖之先生的邀请函送给我父亲!”
而此时的孑民先生正在教育部里,与范总长和汪总长相谈事情,便是为了能让仲浦先生来北大。
“老汪,你看这个蔡孑民,自己没本事,请不到人,就天天往我这里跑,哈哈哈”范总长打趣道。
这俩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与汪总长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如果要追溯起是什么时候相交的,那得回溯到十几年前。
因此,三人说话会比较随意,爱开玩笑,孑民先生见范总长打趣自己,就笑道:
“还不是你教育部工作没做好,想想300大洋一个月的工资,人都不愿意来,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诶孑民兄,话不能这么说,或许他程仲浦志向根本就不在此,我看他那个新年轻办的挺好的,影响力也大,一样可以做事,何必蹚你蔡孑民的浑水。”汪总长说道。
“他志向很明确,就是要推广新文化,如若不然也不会千辛万苦的把新年轻搬到首都来,既然来了首都,我蔡孑民岂有弃宝山而不顾的道理啊?”孑民先生摊开手说道。
范总长也摊开了手,无奈道:“我同意把新年轻搬到北大,至于学历上的事情,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总不能还要我亲自去请把!”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孑民先生认真想了想道,假使三顾茅庐而不成,孑民先生还真就打算让范总长出马,亲自上门去请。
“过了,过了,孑民兄,没了张屠户非得吃带毛的猪不成?”汪总长摆摆手,面露不满,“我看汤皖之也行,论名气,谁有他的大,那洋人见了也都客客气气的。”
身为外教总长,自从开始与汤皖打交道后,对汤皖在外国的影响力还是知道的不少。
“相比较于汤皖之,还是程仲浦比较合适,一来汤皖之不是文学出身,二来陈仲浦现在是新文化的旗帜人物,本身学识又过硬。”孑民先生仔细思考后,坚持说道。
“我看,孑民兄你还是先三顾茅庐吧,不成在另想他法!”范总长说道。
“行,我先去,免的他回了沪市,就麻烦了!”孑民先生哆哆嗦嗦,刚说完,就起身夹着公文包准备出门。
“这个蔡孑民,来我这里,一杯茶都没喝就坐不住。”范总长抱怨道。
“孑民兄就这脾气,看准的事就一定要做,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么,他现在一心扑在北大上。”
“这倒也是,北大就需要他这脾气的人去干。”
孑民先生风风火火的出门去,准备三顾茅庐,一出教育部大门,就迎头碰上家里头下人送来了邀请函。
“汤皖之邀我做什么?”孑民先生疑惑道,原地驻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东交民巷,当面说一声抱歉,不能毁了别人的好意,然后再去四平宾馆三顾茅庐。
打了个车,就匆匆赶往东交民巷,一路上连推辞的借口都想好了,刚巧天上又飘起了大雪。
孑民先生抬头看着天空,心思阴晴不定,早上还是好好的,怎么要去见仲浦先生就下雪了呢,难道是不好的预兆,又要无疾而终么。
夹杂着忐忑不定的思绪,孑民先生一路怔怔出神,下了车付了钱,就直往巷子里头走,想着尽快推辞完,好去劝说仲浦先生,焦急的敲响了大门。
大牛刚回来不久,说了孑民先生不在家的事情,汤皖和仲浦先生刚到的一杯茶还没喝完,正商议着要不要回去四平宾馆等,就听见了敲门声。
“是德潜兄来了么?”仲浦先生问道。
“不是德潜,他敲门都是连着敲。”正说话的功夫,汤皖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大门走去。
“砰砰砰!”
敲门声又响起了,汤皖一边把手放眼前挡着雪,一边提着衣襟向门口跑去,嘴里还喊着:
“来了!来了!”
门一打开,汤皖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孑民先生,不过脸色有些着急,正脱下眼镜在擦拭着。
“皖之先生,我收到你的邀请函了,不过我来是想当面说声谢谢的,还有急事等着去办,脱不开身。”孑民先生带着歉意,急急忙忙的说完。
汤皖一下子就笑了,回首看了看院子,再看看孑民先生,于是,笑着邀请:“孑民先生,先进来坐会吧,外面风大雪大的,也不急一时半会。”
“不了皖之先生!真心感谢邀请,不过我是真有急事要去办!”孑民先生一脸的抱歉,向后退一步,行礼后,就准备要走。
巷子里的雪在簌簌的往下落,直落在孑民先生的头上和身上,从教育部出来连把伞也没带,可见是真的有急事。
汤皖哪能让孑民先生就这么走了,冲着院子里大喊一声“孑民先生,稍等”后,就一步跨出门外,拉着孑民先生的袖子,神秘兮兮的说道:
“先生可是去找仲浦兄?”
“是啊!我得赶紧趁着仲浦回沪市之前,劝他到北大来。”孑民先生直言不讳说道。
两人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汤皖又没有围围巾,雪花直往身上落,脖子里落,斜看一眼天空落雪后,嘿嘿一笑,凑到孑民先生耳边,神秘兮兮道:
“先生,你先进来躲躲雪,我有办法让仲浦先生答应你,做文科学长。”
“哦?”孑民先生闻言后,眼睛一亮,连提步跟着汤皖走到门屋下,急着问道:
“皖之先生,是什么办法?”
汤皖拍拍身上的雪后,又拍拍孑民先生胳膊身上的雪,伸手示意道:
“里面请,先喝口热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这办法啊,专门仲针对仲浦兄的死穴。”
孑民先生看着汤皖说的确有其事的样子,想着汤皖也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再说喝一杯茶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不妨先听听看是什么办法。
“好!那我便听听皖之先生的好办法。”孑民先生笑道。
孑民先生提着衣襟,低着头,随着汤皖往院子里走,一个转弯后,抬头就瞧见仲浦先生正襟危坐在草棚子下面,微笑着看向雪中走来的两人。
这一刹那间,孑民先生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而后就开始怔怔的,在雪中对着仲浦先生发笑,此时,孑民先生的心里已经全明白了过来。
雪依旧在簌簌得1下,孑民先生就这么原地驻立院子里,一时间,脑中的思路百转千回,任由大雪白了头发,模糊了眼镜。
“孑民兄,还不快进来,都成了雪人了!”仲浦先生站起来,笑着张开怀抱,走入了雪中,拥抱住了孑民先生,轻轻说道:
“我同意了!”
“同意就好,同意就好!”孑民先生欣慰道。
大雪下的越发的大了,落向了华北平原,首都城,房顶,院墙,街道以及院里的草棚子上,像是要把这个世间所有的玷污都要遮盖住。
不多久,院里孑民先生和汤皖走过的脚印都被大雪拼命的遮掩住,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汤皖目光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不禁又抬头看向了天空,越发的怀疑受到了冥冥之中的针对,不然如何能解释,孑民先生一来,就又下雪了?
正当汤皖在心里不断蜚语老天爷时,耳边传来了仲浦先生的声音,“皖之兄,再不把草席放下来,我这心里的雪就装不下了!”
意思是雪太大,已经扫到了草棚子下面了,汤皖这才在心里放过了老天爷,拉扯着红线,把四周的草席都放下来,草棚子里自成一片天地。
“今日特借皖之兄家的草棚子一用,特设宴感谢孑民兄的不辞辛苦和万般赏识!”仲浦先生弯腰作辑说道。
“仲浦兄,我是知道你的志向与学识的,无需感谢之类的话,只希望能让北大变得不一样。”孑民先生挥挥手,祈愿道。
“义不容辞,定当竭尽全力。”
面对仲浦先生的真诚,孑民先生缓缓站起身来,拍拍仲浦先生的手,似有万般感触,似有千言万语,皆系于这轻轻的拍手之间。
随后,孑民先生又转头,看向汤皖,拿起汤皖的手,放在一起,嘴角微微抽动,眼睛里有些温热,感触道:“希望你们能给年迈的北大带来一些生机勃勃,带来一些青春笑语,更期望未来的北大,能给全国人民干涸的心灵,带来一些甘露。”
“2000年来,历朝历代,皆以武人死战,文人死谏为传承,至我们这一代也不例外,如今国家疲惫,陷入昏睡,内忧外患,正是死谏的时候,我等责任重大啊!”
“闻蔡公言,醍醐灌顶,我程仲浦定以死谏为荣!”仲浦先生掷地有声的答道。
这是要对这个国家的全部民众死谏,换而言之就是要唤醒国民,深知责任重大的汤皖也不含糊,亦是铿锵有力的答道:
“我的余生都将为此而奋斗,以今日棚外大雪为鉴,往后的每一场雪都将是我的亲身见证者。”
“好啊好!!”孑民先生很是高兴,拍拍两人的手,示意坐下,长叹一口气后,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聘书。
这是仲浦先生任北大文科学长的聘书,上面已经盖好章,签好字了,孑民先生递了过去,说道:
“仲浦,你看看聘书,我早已准备好了,就等着送到你手里,文科学长,月薪300大洋。”
仲浦先生双手接过后,扫了一眼,递给了汤皖,拜托道:
“皖之,这份聘书暂且放你这里,早上来的急,没带包。”
汤皖接过来,卷好准备起身送去房里暂放,就听见孑民先生急着说道:
“皖之,你稍等,还有你的聘书!”
“我还有聘书?”汤皖疑惑道。
“你的国际关系一科,我准备单独设为独立一科,暂挂在文学系下面,职称自然要变化了。”孑民先生一边说,一边递给了汤皖的聘书。
上面写了聘任汤皖先生为北大文学系国际关系教授,月薪260大洋。
“我做了一番了解,如今你的国际关系一科隐隐成了北大的王牌专业,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我准备再设置一个国际班,招收外国学生。”孑民先生款款说道。
“作为必修课教国内学生和会中文的外国人还行,交国际班,我的口语不行呀,总不能上课安排翻译吧!”汤皖哭丧着脸说道。
孑民先生却不以为然,语重心长的说道:
“皖之,国际关系一科作为北大首个要走出国门的学科,其意义重大,即使我不说,想必你也应该能明白。不过一门外语而已,而且你也有英语基础,不会成为拦路石的。”
汤皖陷入了低头沉思,感受着孑民先生的强烈期望,不觉有些压力山大,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外挂,心里顿时有了底,日常交流很快就能学会,不过是专业词汇费点事,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深呼一口气后,自信答道:“既然孑民先生如此看重,那我便学好一门外语便是!”
“好!”孑民先生欣慰道,感受着年轻人的自信心,心里不由得都被感染,如果连授课教授都不青春自信,又怎么能让学生青春自信,又何谈让北大青春自信呢?
“你汤皖之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明白,你说能,那就是能,需要多久能开国际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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