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从手中脱落,他一时激动慌忙站起,却又刹那一口气没提起来,重心失衡向前扑去。
凌子岺眼疾手快地扶住顾北煦,训斥的话冲口而出:“我没让你死,你敢自伤?”手的触感与月余前相比,顾北煦又清减了许多。
书房宽敞空旷,唯一的矮榻置着一条薄毯,凌子岺坐了去,硬邦的木板十分难受。再观顾北煦的身高,与这矮榻睡觉恐怕得蜷着身子,翻身都困难。很难想象顾北煦居然在这里睡了一个月,明明王府里空的房间有几十间。
“没……没热水了……”顾北煦掀开茶壶的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凌子岺,喃喃道:“你等一下,我去……”
“不用,”凌子岺出言打断,“我不渴。”
顾北煦细不可查地点了头,便放下茶壶盖子,杵在那里不再出声了。
良久的沉默后,凌子岺在心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明天是顾同年的百日宴,我一向赖床,你明日记得喊我早起。”
“子岺……”
顾北煦惊喜的差点跃起来,转念间又生生忍住,他怕吓到凌子岺,怕她再次冷冰冰地对他,所有的欢愉情绪化在心口,分明逆着光,凌子岺却瞥见顾北煦眼眸里星星点点。
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心疼,感动,凌子岺也不知道自己那刻是什么感受,头脑嗡鸣,她朝顾北煦伸了伸手,“……我困了。”
顾北煦几乎是哽咽着抱住了凌子岺,久违安心的冷香嗅了一遍又一遍,怀里的人失而复得,懒懒地窝在他胸前,一切阴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随即笑了出来,原来,她不止是他后半生的曦光,彼此更是对方生命里的唯一变数!
算了,怪可怜的!凌子岺想着。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没太所谓,沦落江湖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到了这把年纪,便什么都想开了,横竖一条烂命罢了,若不是她诈死离开,恐怕到死都得给顾赫言卖命。
少女怀春时,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不必太隆重,不必太繁杂,只求田园山水间,粗茶淡饭,繁花四季,一生一世一双人,拥她入怀,疼她入骨,与她秉烛灯下,共话桑麻。
曾经的梦中情人白衣少年慢慢变成了至高无问鼎天下的帝皇,后来凌子岺明白,她再也没有了做梦的资格。
顾北煦就这么突然出现了,不言不语却又倔强地守在她的身后,半年多无孔不入的细心呵护,虽知他做这些多半是为了她腹中之子,但转念一想,以镇北王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想生多少孩子不成?难道非得看她这么一个满身疮疤,青面獠牙的杀手头子?
摒除所有不可能,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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