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散到坟场来了——
“这上清宫——”李杳杳现在又害怕又尴尬,“这坟场也不派个人守着,也不写指示牌子,也不给这些地下之人写个碑,我这贸然闯入这里,只怕是冲撞了这地下之人的安眠。”
黄公子只顾着继续往火盆里添纸,继续头也不抬,用死气沉沉的语调回答李杳杳,“这里,埋的都是些不能入祖坟的可怜之人。不是客死异乡的无名旅客,嫁出门被休回家的姑娘,还有——”
“像泠泠这种,卖身为奴,又短命死了的丫头。主家不收。至亲也无能力埋葬的,也被葬在这里。”
李杳杳听了这话,便蹲下来,没再多嘴,和黄公子一起默默的火盆里塞纸钱。
在安国,土地,大都被权贵占据。
权贵动辄拥有千亩良田,有别苑私宅。
而穷苦人家,能自家有片菜园子自给自足就算不错了。
权贵葬身之处是占地广阔的风水宝地。
而——穷人,可能连在荒山野岭破土点穴埋葬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就算穷人认知里的荒山野岭,可能也是哪家权贵的私产,是不能随便埋葬亡魂的。
上辈子,她李杳杳惨死荒野。
死时,身上好像,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她收尸。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为她烧纸。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
萤火穿白杨,中风入荒草。
疑是梦中游,愁迷故园道。
这一瞬间,李杳杳觉得很不真实。
纵然那黄纸上写着泠泠的名字,李杳杳却觉得恍如梦中,自己,不是在烧纸给泠泠,而是,在烧给前世那个已经死在如锦剑下的自己。
眼下,她是左相贵女,泠泠是被打杀的奴婢。
其实——
泠泠,和上辈子的她,没什么不同。
同样的官家之女。
同样的突然有一天从云端跌落。
同样的不得不收起所有的骄傲,去低声下气,为奴为婢。
同样的——突然有一天,身遭横祸,死于非命。
透过泠泠,她仿佛把自己上辈子的路又走了一遍。
从官宦之女,到罪臣之女。
一朝跌落云端,被贬为奴,朝不保夕,人人可以践踏。
“泠泠,是个好姑娘,说起来,是我欠了她一条命。”黄咏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人各有命啊。这身份最贵的,命自然也金贵。这身份低贱的,命自然也低贱。在贵人眼里,她们的命,大概就和蝼蚁一样。死了就死了。不值什么。”
李杳杳幽幽道。
“是啊。我是真的觉得可怕。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但是母亲为了激励我读书,就把她打死。她的命,在母亲眼里,只是一个激励我用功的工具。和平民家拿来打小孩的鸡毛掸子没什么不同。”
“斯人已逝。若她泉下有知,能收到您烧给她的纸钱,应该在那边,也不再受罪了。”
“这只是我们自我安慰罢了。我并不知道泠泠埋在了哪里,也不知道我在这里烧纸,她是否能收到。所以,我在纸上写得详细,希望她在那边能收到。不用和活着的时候为金钱所累。李姑娘,我想做点什么赎罪,但是,却毫无头绪。”
黄咏,有颗难得的善心。
他出身高贵,却和他那同样出身高贵,但随意打杀丫鬟的母亲不同,有颗怜悯弱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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