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抱胸而坐,本也清冷无波的面上,此刻印着小几上油灯的昏黄灯光,瞧起来颇不好惹。
他面露冷色,加之为官多载早已侵入骨髓的威严在,此刻的神色,无一不透露着:他口中说的事实,不容人反驳。
诚然,谢湛并非本意要对扶萱表现地这般淡漠。
然,他天生便是个清冷面庞,人早已倨傲惯了。若非形势所迫,要他装出周阅那般的风流多情态,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说到底,即使是动了心的谢六郎,那也还是谢六郎,眼神虽有变化,那清冷性子也是没变的。
可他这般模样,素来便被扶家人温言细语热情对待的小女郎又怎会喜欢?
只在某些事情上,扶萱胆小了些而已,她要真要起了反骨,就是刀山油锅她也是不惧的。
见谢湛冷漠且威严,扶萱正色开口:“身为晚辈,该称呼常公,而并非是常伯。我常伯与令尊素来未有过交情,又怎值得谢家贵公子这般称呼他?你我的婚约作不作数,你心里一清二楚。并非所有的东西都是雁过无痕的。你莫要当无事发生过。即使你可以,我也不行。”
这人心,当真可不是说软和,就轻易软和得了的。
若说扶萱起先是满腔热枕地期待、憧憬着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又好模样的夫君,那么,接着,便是谢家人包括他谢湛接二连三给她兜头浇来一瓢瓢凉水,给它凉透了。
现下,还如何指望她拾掇起最初那份心情,去与他不计前嫌地将这门婚事续下去?
毕竟,初心易改,不易得。
听扶萱再度这般直白拒他,谢湛这才当真体会到,何为心如刀割。
同是一张脸,初见他时的那份亮闪闪的满意,到他的听风苑说以舞换画时的熠熠期待,明月山庄惧怕毒物时对他的心安理得的依赖,仿若一夕之间便荡然无存了。
谢湛心中闷痛和咸涩迭起,眼中郁色深浓,看着扶萱陷入沉思。
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将她打动得了……
约有一炷香之后,马车停下。
扶萱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着的人,从方才她话落起,他便抿着唇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听进去她的话没有。
见他不动,她深吸一口气,提裙先下了马车。
待谢湛从马车下来,石清这才上前叩开了南月先生“一心草堂”的大门。
见是数月不见的得意门生,南月先生受了二人的礼后,便喜笑颜开地道:“长珩啊,这可是端阳之后为师首回见你,可还是那般忙碌?端阳那日是直接从任上赶来见的为师,今日也是么?”
本是在南月先生说起“端阳”二字时,扶萱便特意听了听,再听得“从任上赶来”时,她不禁心中微颤。
如今再仔细回想那日情景,扶萱这才想起,谢湛走过去的方向,有个凉亭,虽是看不清各个人的面容,倒也是但看得出,里头是人头攒动,仿佛……众人中间是有一个老者。
莫非,那日他没停步走向她,乃是因他的这位老师在秦淮河另一侧等着?
难道,她误会了他?
这厢,扶萱心思漂移之间,谢湛已经执扇拱手再作一揖,与南月先生寒暄起来。
一番叙话之后,谢湛说道:“先生恕罪,学生半夜来此叨扰了,乃是有要事相问。”
一听是要事,南月先生眉头一皱,“你是知晓的,我最不喜插足官吏里的事情。”
谢湛连忙道并非如此,这才将自个在寻黔宝印泥的事讲明。
甫一听得谢湛询问,南月先生立刻双眸放光,“年初,七女郎才赠了我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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