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伯要走了。”
抱着儿子好一会儿,景泰帝才慢慢说道。
朱见济敏锐的察觉到了景泰帝的用词改变。
不是太上皇,
只是“大伯”。
想来是景泰帝看了这份让人代笔,盖上了太上皇私印的罪己诏后,暂时遗忘了权力斗争,关于亲情的感性占了上风。
他到底是和朱祁镇手足相亲过的,虽然后者一登基就把他跟老妈吴贤妃打包赶了出去,但那个命令是孙太后下的,当时年幼的土木帝并没有插手。
只是他也没问过这事罢了。
可终究宣德一脉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无情的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兄友弟恭的。
如果朱祁镇对自己的弟弟不亲近,不会把人留在京城里那么久,还不放出去就蕃。
如果景泰帝对朱祁镇不亲近,那太上皇早就因病死在南宫了。
现在什么都结束了。
朱祁镇和朱祁钰,永远都回不到过去。
太上皇荣养凤阳,为先祖守陵,享受亲王待遇……这种场面话说的再漂亮,可正常人都会猜到,他永远都出不了凤阳。
甚至于凤阳的当地官员都会被精挑细选,成为看守他的皇帝耳目。
所以景泰帝感觉很悲伤。
朱太祖的子孙其实还是看重亲情的。
“青哥儿以后要爱护家里人,知道吗?”跟儿子互相取暖了许久,烛火都暗下去一些后,景泰帝小声的嘱咐儿子。
朱见济也小声的对好爸爸说道,“什么以后?儿子现在就很爱护父皇母后!”
“沂王和荣王那边,我都给送了不少礼物过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景泰帝感慨道。
“就这样吧。”
“这样就挺好了。”
……
第二天,景泰帝召见了自己亲信的大臣。
他对着这些人展示了太上皇“口述”的罪己诏。
但包括于谦在内,都对这份诏书表示了怀疑。
已故的金濂都能说句“太上皇无耻”,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土木帝的德行?
他能认错?
当初被瓦剌人拖到城门口,让他给郭登写信劝降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哪儿错了,现在放在南宫关了几个月,就受到祖先点化,幡然悔悟了?
大臣们联想到这小半年里京城陆续出现的流言以及太上皇极速恶化的名声,显然是对他步步紧逼。
第一个流言给了囚禁太上皇的理由,并且让百姓意识到了朱祁镇不配当皇帝,给后者钉上了耻辱柱。
后一个让他持续丢人,并且深陷血统风波,无法继续混在京城,最好的办法还真就是用拿着亲王的待遇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
所以这事背后八成有幕后主使者。
但是景泰帝不像那种人。
他今天难以掩饰的疲惫很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不像他往常操练过度导致的空虚,而是一种心情上的沉重。
那么只会是那个人小鬼大的太子了。
臣子们看了看那份写的义正言辞,描述得太上皇仿佛恨不得立刻跳进黄河里洗白自己,最后保持了沉默。
正如于谦当年在是否迎回太上皇时安抚景泰帝说的,“天位已定,宁复有他?”
当今陛下已经坐龙椅五年了,表现比他哥要好很多。
在废立太子一事上,虽然于谦跟景泰帝起过矛盾,可最后也退让了。
何况今年小太子一副受了钦定的模样,完全征服了不少爱国人士,期待着在小太子的带领下,让大明走上更美好的道路。
景泰一脉的地位已经稳定了。
这么一看,太上皇被扔去凤阳看起来还是个不错的结局。
毕竟皇位斗争通常会闹个你死我活,能留条命还保留亲王待遇,子嗣还没出问题,这结局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
在大明“家法”中,被流放凤阳的权力斗争失败者,通常都被贬为“庶人”。
太上皇能全须全尾的以尊贵之身过去,已经是第一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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