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一愣,心想,她生来如此,便如这漫天雪花,冷冽清神,但却不可见融阳,一见即化。我要她与我像寻常兄妹一般,亲亲密密,说说笑笑,那不免太过强人所难了。
一时间,二人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程玉珑轻轻道:“昆仑神山终年积雪,一眼望不到边,也没有黑夜与白天之分。师尊虽然极是疼爱我,但却甚少言笑。烟色罗住在剑坛,终年见不上两回面,即便见了,她也不会笑。下得山来,爹爹与娘亲虽爱我,却也怕我。寻常兄妹那是甚么模样,玉珑不知。”
沉央听得一震,忙道:“不打紧,不打紧,咱们这对兄妹就是这般不同,难道人人都要相亲相爱么,咱们便是相敬如宾。”
说完,蓦然一怔,暗想,相亲相爱勉强还说得过去,那相敬如宾说得却是夫妻,唉,我怎也学得盈儿那般,乱用词句。乱用词句也不打紧,若是惹她不快,却是大大不妥。她自幼便在昆仑神仙,人前人后只得三人,习不来寻常兄妹,心里定是又急又自责,只是不显露出来罢了。要不然,以她那般的性子,又岂会解释与我听?
“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程玉珑轻轻道:“有这样的寻常兄妹么?”
沉央忙哈哈一笑:“自然是有的,盈儿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有花脸的,也有红脸的,还有黑脸的与白脸的,咱们,咱们便是那白脸的。”
“白脸的,那是甚么?”程玉珑叹了口气。
沉央笑道:“盈儿说得是脸谱,天大地大,人有千千万万,但凡是人,生来即有不同。”
程玉珑轻声道:“万物有灵,生来即是不同,但却殊途同归。玉珑在雪山时,想念糖葫芦,回到长安,有了糖葫芦却舍不得吃。你拿着糖葫芦,也舍不得吃,定是极为想念盈儿。”
沉央心头一沉,脸上笑容僵住,低头看了看手中糖葫芦,过了许久才说道:“在茅山时,薛暮容说我师傅是妖道,他们逼死了我师傅,又要杀我,薛家小娘子叫盈儿和她走,盈儿没有去,舍了性命护我。后来,我们过还丹桥,盈儿掉到桥下去了,我抓住她。她怕我也掉下去,便拿簪子扎我。
她掉下去了,我那时怕极了,既怕天大地大,只我一个人活着,又怕她在桥下孤单害怕,便也要跳下去,幸好龙须儿师兄又把盈儿救了上来。刚一上来,我便骂她,说她不该扎我,就算要死也当死在一起。她抱着我大哭,说,姑爷,盈儿此生此世,绝不会离开你。可,可是现在,我却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说着,抬起头来,望着茫茫天穹。
程玉珑没有说话,一直等他低下头来,方道:“你若忧心,不必强忍。”
沉央把糖葫芦放入怀中,又掖了掖,笑道:“忧心若能寻得盈儿,便是要沉央忧心一万年也无妨。漠北虽大,天涯虽远,但我一定会寻到她,只是却累得仙子与我餐风饮雪。”
“一万年也可。”程玉珑低声道:“今日你让我与你一道同来,改日说不定会后悔。”
沉央笑道:“沉央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后悔?”
程玉珑淡淡一笑,美丽万分,但那笑容却让沉央心头一悸,她说道:“你便是在这雁门关外遇上了李行空么?”
听她转移话题,沉央心下莫名一松,笑道:“雁门关外往西三百里,李行空独自一人行走沙海,我与他交手大半日。”
程玉珑道:“那我们便往西走。”沉央摇头道:“我虽是在雁门外以西遇上了他,但他却是往北。”
“往北?”
程玉珑看向北方,天际茫茫,自是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她说道:“往北会深入大漠,一来一回,经年难返。”沉央正要说话,她又道:“这些年,天地盟势大滔天,便是连上官正亭也死在他们手中。”
沉央道:“这次他们围杀上官正亭,委实让天下人不耻。”
程玉珑道:“围杀上官正亭的手段虽让人不耻,其目的却显而易见。”
沉央想了一想,说道:“天地盟意在搅乱天下,漠北便是其老巢,在这万里漠北中,定有他们巢穴。我们若是一直往北走,多方打听,定能寻到。”
程玉珑心想,如今你心里只有寻着盈儿一个念头,所想所为俱是由此而发,我说甚么你也不会听,便道:“那好吧,我们一直往北。”说完,站起身来。
这时,仆固怀义提着裤子从茶棚里走出来,显然是要寻处角落方便方便,突然看见沉央与程玉珑,哈哈一笑:“贤兄妹当真是好兴致啊,大雪封天,一边赏雪,一边聊天。”提着裤子朝远处走去,深怕打搅到他们。
沉央与程玉珑对视一眼,均想,这仆固怀义多半把我们当成夫妻了,就算不是夫妻也当作情侣,好吧,那便将错就错,你只要不问,我们便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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