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离封贵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日日夜夜心烦意乱,平日里洛殷离若出现也只是对他冷眼相待,不过他似乎心情不错,刺杀之事也是闭口不谈,对皇后也是如同以前那样的相爱相亲,看不出任何忌惮。
不过我倒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洛殷离不出现在我眼前,便什么都好说了。
这些天我也是纠结了很久,我在后悔那晚为什么没有趁机会直接杀了他给父皇、母妃和其他无辜的人偿命,可我又在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
即便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冰冷无情之人,即便知道我的八哥早已不复存在,可每每看着他的样子,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着以前的种种,春日里在草地上和我一起耍着蹴鞠的八哥,夏日里御花园中陪着我一切捉蝴蝶的八哥,秋日里和我一起去无边草原看日落的八哥,还有冬天里唯一一个不顾任何礼节和我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甚至直接扎进雪堆里的八哥。明明知道眼前的这张脸上的笑容全都是虚情假意,可我总是会恍惚。脑海里的一个声音在告诉着我,杀了他,他早就不是八哥了,可另一个声音就会跳出来,怎么可能,他明明就是八哥,他明明还是那个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甚至付出生命的八哥。
就这样心烦意乱的三日,闷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我用了晚膳便出了宫门,拉着青衣在前面走着,身后则跟了未央宫众多宫人和轿辇,阵仗当真是像个贵妃了。起初我只感觉身后的人就像是群讨厌的苍蝇,怎么甩都甩不掉,到最后也便淡然了,他们也不过是受洛殷离的指使,如若我硬要他们走开,最后还是会被他罚了的,他要监视我就让他监视吧。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宫郊了,不远处就是瑶花阁了,之前我来到瑶花阁偷偷瞧过,那时阁里还会燃一盏微弱的灯,可如今那里面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也是啊,五公主死了,瑶花阁所有的人都死了,这瑶花阁还留着做什么?我心头猛地一震。
我拉了拉披在身上的长袍,却感觉浑身发冷甚至头皮都发麻,我垂下眸,再也没有往前迈上一步。
瑶花阁是父皇在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里面种满了我喜爱的木槿,虽不大但别具一格,我十分喜爱。深宫寂寥,这瑶花阁几乎承载了我所有最美好的记忆,如今这些记忆也尽可以随着五公主去了。
“今夜宫人们似乎格外热闹。”已经酉时了,以前这个时候的宫郊基本空无一人,现在这个时候走动的人倒是十分多。
“是啊,倒像是个日子。”青衣道。
“今日是什么日子?”
“娘娘,是初八。”说话的是未央宫里的掌事姑姑芳云,为人十分严谨,做事也十分稳当,好像是高进辉特意挑选的人送进的未央宫。
初八……
是个吉祥日子……
不过是什么日子?
“初八什么日子……”青衣疑惑。
“是他成亲的日子。”恍惚间,我猛然想起,初八的好日子,不是他与沈熙雯成亲的日子吗?
“是楚二公子与沈小姐成亲的日子。”芳云垂眸,“娘娘,楚二公子虽是庶子,但出自名门,宫里的主子们也都会差人前去表示,所以宫里便热闹了。”
“姑姑,”我喘口气,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酸楚,“我知道。”芳云虽然是洛殷离的人,但平日里的确十分照顾我,更何况芳云四十多岁的年龄,总让我想起孙嬷嬷,所以我倒是十分敬重她。
芳云抿抿唇,便不再说话,她不知道我与楚云锡的过往,但一提到云锡她便会沉默不语,好似又知道什么似的。
“公主……”
“咱们去承德湖吧。”半晌,我颤着声音道。
仪仗很快便走到了内宫的承德湖,虽然才是酉时,但因为已到了初冬,太阳落山的格外早,所以早已漆黑一片了。
皇宫的长巷里本就黑黢黢的,这湖水更是漆黑一片,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我踩在那天我落水的那块岩石上,想看看水面上的自己,才发现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是在深宫中,我仿佛都能听到成亲时悦耳的丝竹管弦之声,即便楚府离我很远。
在祁朝,成亲时都会吹奏着独特的丝竹管弦之乐,这辈子,我还从未听过那样的乐声。
小时候在宫里我常常听宫人们赞叹乐声的优美,可是父皇即便再封了妃嫔也只是过个册封礼,因为父皇的妃子再多也只是妾室,再无成亲之礼。平日里只听嬷嬷说父皇宠爱母妃异常,所以册封礼也好、临幸之夜也好,都做足了成亲时的模样。
于是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有了些许期待,不止是对那乐声,更是对那一生仅一次的成亲之礼。即便再繁琐,想必都是开心幸福极了。
“今夜的楚府,想必歌舞升平,声声如同林籁泉韵,可绕梁三日罢。”我看着那片在黑暗中模糊的芦苇荡,淡淡一笑。
“公主……”
“他终于成亲了,也有家了。”我吸了吸鼻子:“终于娶了和自己门当户对的女子了。”
“沈家虽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但也是通政司参议,也算得上是大家,那沈熙雯——估计也是大家闺秀、秀外慧中。那样的女子才是适合他的……”
我紧紧咬着唇,舌尖品出一丝血腥味儿:“他本来就不该和我在一起,我是公主,公主生来的使命便是去和亲,安家乡、定国邦,从来都不是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公主……”
“就像泠鸢一样,她为了楼兰的父王和百姓,千里迢迢来到祁朝嫁给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的男子,昭华再高贵,也不及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做妻子——不过好在,她逃了出去,洛殷离也没有要追究楼兰国王的意思。”
“公主……”青衣嗫嚅着:“青衣知道您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就在两个多月前,我还和他有说有笑的,都在暗喜且憧憬着以后的日子,你瞧,就在那儿,”我微微侧脸,指指旁边一颗木槿树下的岩石块儿:“不过当时还是颗海棠树。”
我想起那天给云锡讲的故事,怔了怔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壶坊的故事我已经记不清是谁给我讲的了,但那里的小王子不就是洛殷离吗?曾经他也曾答允要带我一起走,可他不光不走还不允我走。
“壶坊的小王子在公主浑身冰冷的时候还会拉着她的手,而洛殷离不会,因为他更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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