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曹福和夫人廖鹭鹭的关系最近越来越不好，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盘算怎样和廖鹭鹭说明公司的情况。如果廖鹭鹭知道真实情况后，肯定会让曹福更加难受。

曹福生的英俊帅气，白白净净，有才气，加上修养好，随和，脾气好，乐于助人，一直不缺少女人缘，周围不乏女孩子喜欢他。读研究生时，他有一个师妹叫杨雪，日久生情，快要毕业时，关系越来越紧密，只是一对没有挑明的恋人。正好导师告诉他们，准备录取曹福读博，师妹留校任教，关系更近了一步。曹福准备一旦读博和留校落实，就挑明和公开他们的恋情。师母是个热心人，给曹福介绍过两个女朋友，曹福都用太忙没有时间搪塞过去了，这天，师母说要给曹福介绍一个女朋友，这个女孩的父亲在农业部工作，母亲是学校农业经济系教授。女孩虽然不是名牌大学毕业，因为父母亲的关系，安排到学校财务处工作。是女孩母亲看上了曹福托师母来说的，师母说这个女孩条件比前两个好多了，导师一家又和她父母有非常好的关系，导师有些事还要有求于她父亲，这次是不见不行了。曹福非常为难，这个时候再不应付一下，曹福害怕会影响读博和师妹留校的事。曹福和这个女孩见了面，这个女孩就是廖鹭鹭。廖鹭鹭微微有点胖，丰满而有曲线，皮肤红润光亮，很有女性的魅力。她谈吐自如，言语间透着一点傲气。人家大家闺秀，家庭条件又好，这也自然。曹福想要不是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也许真和她谈了。不过曹福和廖鹭鹭见面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并传说他们恋爱了一段时间，准备结婚了。传到了杨雪的耳朵里，杨雪开始主动疏远曹福。曹福找到杨雪，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但不管怎么说，曹福背着杨雪去见廖鹭鹭是事实，曹福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杨雪含着泪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我也没权利干涉你，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权利。”曹福再怎么解释，杨雪还是类似的话。从此以后，不管曹福怎么主动找杨雪，杨雪总是躲避曹福，最后发起脾气，断然拒绝了他。曹福害怕影响两人前途，只好暂时放下不提，慢慢两人的关系冷了下来。另一方面，在廖鹭鹭母亲的催促下，廖鹭鹭还第一次主动约了曹福，师母这儿也催得紧，各种利益集合在一起，曹福知道和杨雪已希望不大，就和廖鹭鹭正式开始恋爱。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廖鹭鹭又比较主动，两人就有了好感。

廖鹭鹭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可以说得上是书香门第，虽然自己书读的不是很好，但崇尚读书人，曹福具备读书人的那种勤奋好学、积极向上、聪明智慧、理性谦让的素质，学生中的佼佼者，青年才俊，听说博士毕业后，不出国深造，就会留校，作为导师的接班人，将来一定成为行业学术带头人，前途无量，虽然不如北方人那样高高大大，但是典型的南方清秀书生，帅气超过绝大部分她同学朋友的老公。比较遗憾的是他家在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廖妈妈说的有道理，她是和曹福一起生活，又不是和他父母亲一起生活，只要努力，不会缺钱，老人的事负担不是太大。农村的孩子，见识少，也是一件好事。廖鹭鹭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人，所以综合起来，对曹福比较满意。曹福觉得廖鹭鹭虽然有点大家闺秀居高临下的傲气，过于直率，有点强势，但对自己真心实意，充满热情，人长得也不错，这么好的条件，能看上自己一介穷书生，曹福觉得也不错。毕业后很快就结了婚，又很快有了孩子。曹福对廖鹭鹭的强势比较忍让顺从，体贴入微，特别是有了孩子后，曹福和廖鹭鹭相互之间更增加了一份亲情，对她和孩子照顾的很好，也很尊重老人，所以家庭生活还算不错。但廖鹭鹭对待曹福家人的态度不好，结婚时，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老丈人家里，曹福父母亲来到北京，嫌弃农村人不干净，不让住在家里。婚礼上都没让曹福父母亲说一句话，更没告诉亲朋好友曹福的家是农村的。有了孩子，不让爷爷奶奶过来看，奶奶常为想孙子而掉泪。爷爷奶奶对儿媳妇虽然内心里有意见，但在农村说起儿子找了中央领导和教授的女儿，脸上有光，为了儿子的幸福，也就忍了，有时还有一点阿Q的精神，很满足。家里的大事小事，曹福都不做主，基本上是廖鹭鹭和岳父母商量决定，曹福心里不舒服，有时甚至苦闷，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但为了顾全大局，也没太当回事。

廖鹭鹭读书学习没达到老丈人的要求，但她喜欢乐器、西方音乐、歌剧、唱歌，小提琴拉得很好，具有书香门第的文化修养。曹福有差距，对乐器一窍不通，更是五音不全，最会唱的歌就是《祝酒歌》，但在文学艺术方面，也有他的特长，他喜欢诗歌，喜欢象棋、桥牌这样的智力游戏。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运动天赋，专业又不一样，所以他们没有什么共同爱好。廖鹭鹭还常常讥讽曹福没有情趣，不会打扮，土气，就像一个农民，经济上也吝啬。可喜的是儿子受妈妈的影响，喜欢音乐，歌也唱的不错。曹福认同文学艺术修养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一个人的文明程度和素质的高低，为了不被他们看低，他开始偷偷摸摸学习音乐，学乐器肯定不行了，买了个简谱书，偷学简谱，但唱不准，没几天就放弃了。就买了个随身听听音乐，红色歌曲、民歌、俄罗斯歌曲、欧美歌曲、流行歌曲什么都听，他特别喜欢俄罗斯歌曲，流行歌曲喜欢梁静茹的《爱你不是两三天》、陈民的《我要找到你》，民歌喜欢《越来越好》等。听人说交响乐有品位，他就听一些贝多芬、莫扎特的一些古典交响乐，虽然不专业，但听多了也觉得好听。后来母子俩在说音乐时，他也能插上一两句了。曹福博士毕业后，顺利留校任教。不久，岳父去世后，曹福和廖鹭鹭一起在学校分了一套不大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廖鹭鹭想让岳母一起住，岳母坚持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曹福试着提出让爷爷奶奶过来，廖鹭鹭说房子太小，没有同意，曹福也只有作罢。可是留校以后，曹福的发展并不顺利，远低于预期，没有出国、没有成为行业学术带头人、评职称也比别人慢半步，廖鹭鹭开始是不满，后来是抱怨，最后是指责，甚至是开骂，曹福实在忍不住时，也会为自己辩护，反驳一下，廖鹭鹭不答应，反应更激烈，两个人就会吵架，吵架影响情绪，坏情绪又更容易引起吵架。如果廖鹭鹭情绪过于激动，就会心口痛，所以曹福还是尽力让着她，反而助长了她的坏脾气。他们到医院检查过，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最近有一次廖鹭鹭在曹福的电脑里看到了曹福研究生论文初稿里的一段话“感谢我的女朋友杨雪！”发现几乎是在和她谈恋爱的同时，还有另一个女朋友，而且廖鹭鹭还认识她，不顾孩子在不在场，廖鹭鹭顿时像炸了锅一样，痛哭流涕，大吵大闹起来，曹福使劲把廖鹭鹭拉到了里屋，不得不稍作美化的说了事情的经过，不管怎样，他是爱她的，最终是他们两人生活在了一起。他本来是想在论文答辩时捅破这层窗户纸并对外公布恋情的，后来情况发生变化后，就在第二稿里删掉了。得知事情经过后，廖鹭鹭并没有安静下来，继续哭闹。曹福知道不管怎样，自己是有不对的地方，一个劲的赔不是和解释，廖鹭鹭直到哭的累了，才罢手。

自从这件事后，廖鹭鹭再不相信曹福了，查曹福查得更紧。屋漏偏遭连阴雨，播完种后回家，廖鹭鹭在曹福的衣服上找到了女人的长头发。这次廖鹭鹭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不断追问：“只要你说实话，我不生气。”曹福只得承认他们在洗浴中心住了一晚上，可能沾上了女人的头发。但廖鹭鹭不相信，继续追问：“你没说实话，难道就没按摩？那种地方一定有。”曹福想没干什么错事，就承认做过按摩。廖鹭鹭双眼一下瞪了起来，满脸通红，紧追着问：“找小姐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谁信啊？你只要承认了，下不为例，我不怪罪你。”曹福认为自己真正做到了坐怀不乱，说出来廖鹭鹭不仅不会怪罪自己，还会更加信任自己，就把实际情况告诉了廖鹭鹭。廖鹭鹭还没听完，随手将手上的那根长头发扔到了地上，像疯了一样，冲进卧室，将曹福的枕头被子“轰”的扔了出去，怒骂：“混蛋，骗子，不要脸，你给我滚，恶心，这些东西，我嫌脏，滚！”曹福蒙了，张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会儿，他才大声对廖鹭鹭说：“廖鹭鹭，你真的误会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廖鹭鹭靠在门口开始抽搐：“谁信，信你的鬼话，骗人，像你这种人，人谈恋爱都能骗人，什么，什么事做不出来，来。”曹福心中委屈，恨自己不该说这些，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真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了。看到廖鹭鹭捂着心口，他又有些同情廖鹭鹭，他口里边说着“对不起，你真的误会了”边伸手去扶廖鹭鹭，安慰她，廖鹭鹭使劲推开曹福，转身进到卧室，“呯”的关上门，在屋里“呜呜”的大哭起来，不断骂着：“混蛋，我算……瞎了眼了，什么，高材生，什么……前途无量，到头来，书呆子一个，既无能，又没钱，还在外边搞女人，离了算了。”曹福不住拍门，全身发抖，带着哭腔求廖鹭鹭：“鹭鹭，你真的误会了，你开开门，我进来跟你说。”廖鹭鹭在里边继续边哭边骂，僵持了一段时间，大家都累了，里边的声音小了，曹福靠在门上哀求：“我求你了，你就相信我一次，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做了那种事，我会和你说吗？要不然你问问上次你见过的张广站，他和我一起去的。”里边没声了，一会儿门开了，廖鹭鹭两眼红肿，命令曹福：“你拨通电话，我来问他。”曹福拨通电话后递给廖鹭鹭，廖鹭鹭接过电话说：“我是曹福的爱人。”张广站在电话那头说：“嫂子好，嫂子好！”“我想问问那天你们住洗浴中心的事。”电话那头说：“喔，啥事儿啊？”廖鹭鹭不知道怎么问好，想了半天才说：“那种地方，你们睡了一晚上，就没出什么事？”电话那头连珠炮似的解释：“喔，原来您误会曹经理了。那天，不怕您笑话，零售商王弘光确实给曹经理找了个小姐，曹经理确实没做，我还听王弘光说小姐去找王弘光要钱，王弘光说没做不能给她钱，他们争得很凶，最后没有给钱，嫂子，您相信曹经理不是那种人。”廖鹭鹭说：“你怎么证明？”张广站说：“千真万确，我和曹经理是第一次共事，又是在外企，谁都不会谈论这种事，要是别人听去了，太麻烦，还得罪人。要不是您问我，为了证明曹经理的清白，我绝不会把我听到的告诉您的。”廖鹭鹭感觉到张广站的真实，缓和一些了：“你倒会为你的领导打掩护。”张广站说：“你要是还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王弘光，还可以去问问店老板，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电话。您再不信我啥办法都没有了。”廖鹭鹭说：“这种破事儿，我不问了。谢谢了！”张广站说：“谢谢嫂子，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尽管吱声，您和曹经理都是我们的榜样。”他们挂断了电话。廖鹭鹭又进到卧室，关上门，没让曹福进去，但是没有哭了。

曹福为了不影响孩子，开始几天，谎称出差到宾馆住，后求得廖鹭鹭同意，回到家里睡在地板上。直到家庭日之前，他们都很少说话。刚好通过家庭日活动，关系有了一些好转，又遇到了公司要撤出中国，将要失去工作的事，惶惶不安，担心害怕，一到家就进到厨房准备帮忙，找机会再说。看着系着围裙有些发胖但仍不失风韵的正在切菜的廖鹭鹭，这是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她的言行举止多么熟悉，她的音容笑貌多么清晰，她的性格思想多么了解，曹福不想失去她，不想失去这个家庭，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不好的影响。可是现在变得生疏了，甚至难于相互理解了。曹福说：“我来做饭吧。”“成。”廖鹭鹭把锅铲放下，没看一眼曹福，就走出了厨房。孩子晚上要上自习，不回来吃饭。做完饭，两人闷头吃饭，廖鹭鹭吃了一口黄焖牛肉，说：“唯一没变的就是你的厨艺。”曹福赶紧接上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变。”廖鹭鹭说：“也许吧。”曹福心里放松了很多，赶紧说：“我有一个事情要跟你说说。”“什么事儿？”“万事丰可能要撤出中国。”廖鹭鹭立刻抬起头警惕的看着曹福：“怎么啦？”“Kevin误解了中方合资方的和农业部的意图，认为合资谈判失败，还不能进口种子了。”廖鹭鹭反应飞快，马上说：“那你工作都没了？”曹福没了底气：“是的。”廖鹭鹭火气“腾”的一下又上来了：“你真是个十足的失败者。”廖鹭鹭继续说：“在学校时，出国深造不成，教授没评上，品种没审定，科研经费都申请不上。到了公司，公司又黄了，你还能做什么？”曹福哑口无言，想起来真是倒霉透顶了，一败涂地。廖鹭鹭越来越生气：“你的同学要么升官了，要么发财了，再不济，也有个学术成果，是个学术带头人，你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曹福觉得无地自容，但他嘟囔道：“我真的努力了，时运不济。”廖鹭鹭不屑：“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有能力的人的，怨天尤人的人永远不会成功，你看人家Kevin，哪方面都比你强，风度翩翩，有思想、有能力、有信用、有修养，你就不会检查一下自己，向别人学习学习。”曹福知道廖鹭鹭和Kevin去过一次教堂。虽然曹福知道万事丰撤出中国主要是因为Kevin的错误造成的，但廖鹭鹭说的大都是事实，他没有反驳，也说不清楚。廖鹭鹭越说越生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知道脚踏两只船，还会按摩找女人。”曹福无言以对。廖鹭鹭继续说：“知趣点，回学校吧，那个人已经离开学校了。”曹福的档案还在学校，走的时候学校领导说过只要他想回去还可以回去。曹福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做人要有骨气。我一定要在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老岳母在外屋插话：“那块地儿都没了，从哪儿爬起来？”曹福入职时，公司说要送他到美国学习，现在肯定是不可能了，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怪她们说，自己确实事事不顺。这时，他的那股拗劲儿上来了，斩钉截铁还有点气宇轩昂的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是个有价值的人，我是一个有尊严的人，陈炜明的新农公司，还有几个公司要我，这么大个中国，我就不信没有我用武之地，我明天就去公司辞职，我不是一个失败者，我一定要让你们，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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