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沉,就像是坠入水中的人,先是悬浮着然后慢慢下落。寻不到岸,也探不到底,就这样缓缓坠落着。她曾见到一滴墨在水里绽放,最后消散无痕,她觉得自己也会像一滴墨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她隐隐约约记得做了很多个梦,过去的情境在梦里交叠,像不同的镜子碎片映照着彼此的虚无。她的心已经作了厚厚的茧,言语丧失了意义,她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她醒着,脑子却浑沌着。她的心会一阵又一阵的泛着惊恐,寒意,说不出的刺骨寒意从体内渗出。日头已经颇有劲头,可她只能紧紧的绷住身体,她冷,冷的恍若高山终年不化的寒雪,她冷,那是终年望不到日头的幽深洞穴。她陷入一种很深的悲哀里,有来由的,似乎又没有来由。悲哀像是绳索,勒紧她的心,绳索上有密密细细的钩子,那钩子刺入血肉,泛着冷光。
放眼望去,群山匍匐在脚下,立足之地是一间小小的茅屋。茅屋立于万仞之上,耳听的铮铮风声,若金戈铁石。顾檐霂有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孤独,她常常在一块山石上卧着,仰着脸,透过枯松的枝条,看漏下来的阳光。
老人很少说话,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流动。顾檐霂觉得老人的生命已经丢弃在过往的岁月里了,她透过老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手腕处的伤口依旧骇人,顾檐霂晓得自己是从鬼门关上过了一遭,可她不晓得她体内的的那个无形无色的怪物,还在蛰伏着,等待着。
“老人家,此处是何地?”
“冥山”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老人家,待我事情了结,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怕是难了结吧”老人的语气有讥讽之意。顾檐霂听出来了,可她尽力不理会这冷冰冰的讥讽。
“前辈此话何意,请明示”顾檐霂态度恭谨。
“没有意思,你去吧”老人说完转身回屋。
顾檐霂天黑进了城,借着清冷的月色,她去了吴宅。吴宅的门外道路颇为凌乱,门外的纸灯笼也未燃着火。顾檐霂只觉得奇怪,她蹑手蹑脚上了石阶,用手轻轻的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的。可她却胆怯了,她觉得吴宅有些诡秘,她觉得吴宅没有人了,一个人也没有了
翌日,她的想法得到证实。
“吴家发迹了,都去大地方了”烧饼铺的老板,油光满面的脸蛋上带着羡慕之意。
“那他们去哪儿了”顾檐霂问。“他们都有谁?”
“这咱就不晓得了”老板摆摆他的胖手。
吴宅的花木长的更加繁盛了,这座阔气的宅院,竟人去屋空。雕梁画栋因为缺少了人气而显得有些暗淡无光。顾檐霂可以听见自己的鞋底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更让她的心多了丝凉意。
走近吴镇邪的那所小院子,顾檐霂迈不动脚了,她在院门外伫立了很久,只要她推开门,她就可以看到那个温馨质朴的小院子,往日的温情光景就会涌上心头。手放在木门上,又移开了,如此反复,门终于被推开了。
她走进院子,走进屋子。屋子空荡荡的。
“她离开了多久呢”顾檐霂想自己。她在书架前的空地躺下,脑袋枕在手上,望着书桌旁的木椅,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上,在合上那一瞬,光影交叠处有一个朦胧但熟悉的身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吴镇邪喜欢在闲暇时读诗,他的声音温润,他的语调轻缓。他的嘴角带着类似暖阳的笑意。小荆在房间里打扫时,常常能听见他的朗读。她提着木桶走出院子时,她可以听到,她用笤帚清扫院子时也可以听到,她把洗好的衣物晾晒在藤条时,她依旧可以听到。
就像现在,她卧在有些凉的地板上,耳边似乎还是萦绕着那些词句,萦绕着他的声音。
顾檐霂睁开眼睛时,才发觉面颊上湿湿的。她逃也似的出了院子,她的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是小跑了。
她一连几天几乎查遍了吴宅的每个角落,却没有任何吴镇邪尸身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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